文元酒抬头,问道:“表哥,我刚刚在院门口遇见了孙嬷嬷,你们是要准备回府了吗?”
谢玄凌转头,轻笑一声,略带微不可察的讽刺,当初是谢夫人觉得自己待在府中拜帖太多扰她清净,如今一个月还未过去,便又突然写信唤自己回府,自己岂是那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因而他一目十行读完,只对孙嬷嬷说不必管,不想孙嬷嬷遇见文元酒竟告诉给了她。
他刚刚在看的是孔充邦的来信,大半个月过去,证据终于整理了七七八八,如今他们在考虑何时方便上疏,因而他思考的是如今自己的伤已基本痊愈,要不要提前回京,支援一二。
但此事还未有定论,不必着急。
所以谢玄凌只对文元酒道:“未定。”
唔,未定啊。
那看来也是在考虑回府了。
还是主动提吧,不要给表哥添麻烦。
因而文元酒抬手给谢玄凌补了一杯茶,端起茶对谢玄凌道:“表哥,我的伤已经好了,这杯茶敬你,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元酒也该回自己庄子去了。”
谢玄凌一愣,见面前之人眼中坚定明亮,才明白她是在请辞。
他轻笑,倒是知进退。
其实她若想一直住下来也无所谓。
因而他点点头,端起桌面上的茶饮尽,沉声道:“如此,便依你。”
话音刚落,却见一侍从急匆匆地走进桃源居,向两人通禀道:“公子,二小姐,华严寺僧人会悟师父求见。”
会悟!
听到这个名字,文元酒才想起此前他来化缘修缮银的事情。
是了,已过去半个多月了。
谢玄凌:“带进来吧。”
等了一瞬,便见孙嬷嬷领着一僧人入了桃源居。
孙嬷嬷脸上又恢复了笑意,领着会悟到了两人跟前,笑着说到:“公子,二小姐,这是华严寺的师父会悟。”
文元酒点头,她同会悟见过,此次见面,看他面带春风,想来寺庙修缮已经完成了。
果然孙嬷嬷话音落下,会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微笑着道:“阿弥陀佛,会悟见过两位施主。多谢两位施主出手资助,日前我寺偏殿已修缮完毕,从明日起我寺将开三日法会,由主持出面将经,这是请帖,欢迎两位参加。”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两张木帖分别递给了景思和旦风。
景思和旦风立刻接过拿给谢玄凌和文元酒。
文元酒低头看,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帖,贴上简单地写了法会内容和时间,从明日三月十八起一直举办到三月二十。
孙嬷嬷在一旁接着说道:“听会悟师父说,山寺的桃花也开的正好,公子和二小姐养病这么久,去散散心也不错,寺庙后院也有住的地方。”
会悟点头:“正是。这次多亏了两位施主的帮助,主持特意令人将后院打扫干净,等待两位施主入住。”
桃花开了!
文元酒倏然抬头,一双眼亮晶晶,她才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想和表哥一同赏花。
回庄之前能一同赏花也很不错!
因而她扭头,兴奋地询问谢玄凌的意见:“表哥,你看?”
谢玄凌喜爱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对桃花本是一般,但这院中的一棵桃花开得正好时连遇几日暴雨,花期过短,颇有几分可惜,又见一旁的文元酒兴致勃勃,心中一动,遂也点头,“明日,我们会上山。”
“善哉,善哉,那两位施主,会悟告辞。”
等会悟走了,文元酒也起身离开,她得回去收拾收拾,一些东西可以先送回秋渠庄去,这去寺里住几日,下山后就直接回秋渠庄了。
等文元酒走了,谢玄凌留下孙嬷嬷,给她讲了文元酒请辞的事情。
说实话,孙嬷嬷心里有些舍不得,文元酒在这边住着,整个院子都热闹了不少,就是谢玄凌虽然冷淡寡言,但若是有文元酒在,他也明显话多一些。
但如今夫人都来催了,虽然公子说不用管,但到底是他母亲,公子不回信,她也要帮着给回一封,不然本来就不好的母子关系就更僵了,如今好了,有了这个参加华严寺法会的由头,佛祖为大,便还能托一段时间。
估计等下山后,夫人就又要来催了,那时候若是徐夫人也来信,公子少不得肯定要考虑回京的事了。
罢了,罢了,也就这几日的事情,文二小姐回去了也好。
希望到了华严寺,两人的关系还能再近一近吧。
但这个想法,孙嬷嬷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再说出来或在面上显露了,因此听谢玄凌说完后,她点头应下,“是,老奴会帮着二小姐收拾好。”
第二日,天朗气清。
文元酒给书兰留了书信,又叮嘱孙嬷嬷将她房内剩下的东西送回秋渠庄去,才扶着旦风的胳膊上了马车。
她们就住三日,因而带的东西不多,就两个包袱,早已被下人放在了马车里。
等旦风也进来马车后,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启动出发了。
谢玄凌伤好了不少,他直接和景思骑马走在最前方。
两边是别庄的侍卫,有八个人,分别骑马走在前后,将文元酒乘坐的马车护卫在中间。
一行人直接从徐府别庄后的山道上了覆舟山。
这边山高林密,一旁是参天古木,一旁是谷中溪河,阳光穿过山林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两岸的各种鸟鸣互为应和,不绝于耳。
行走在山道上还经常遇到同样往山上去的百姓,不知是否也是同样去参加华严寺法会的。
如此行了约一个时辰,穿过密林,能望到不远处是一大片桃林,粉色花海中露出一处金色殿顶,想来就是坐落在此处山头最高处的华严寺。
路旁赶着参加法会的百姓一看骑马走在最前面的谢玄凌,器宇轩昂,身着不凡,便知这车队非富即贵,纷纷避让,因而虽越往上人越多,但文元酒一行人还是很顺利地行到了华严寺正门前。
华严寺是山上小寺,虽在覆舟山,但还未有权贵人家来过,这次修缮化缘,主持听到徐家文家捐赠的银子占了一大半,一下子便想到了太师府和他家的姻亲太府寺少卿府,因而让会悟特地下山去送帖子,还在今日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待他们。
于是,文元酒一下马车,直接和谢玄凌被会悟引着进到了正殿后面的一个安静角落。
抬首望去,正好能看到正殿镀金大佛前盘腿坐着一老僧,周边俱是围坐的百姓,他须发皆白,身着袈裟,右手竖掌在身前,左手转动着檀木佛珠,眼神慈悲祥和,声音苍老浑厚,正缓缓地讲解着经文。
会悟在身旁给他们两人介绍道:“阿弥陀佛,这是我们主持慈慧,正在讲解《心经》。”
文元酒点点头。
又听会悟指着前面的一处地方道:“师父讲经要到酉时,我稍后先带两位施主到后院,安顿好了之后两位施主若是想来听,可来此处,坐于那方纱帘后即可。”
那处放着一方木案,木案两边放着两个蒲团,看着同正殿上众人坐着的蒲团并无差别,只不过有纱帘遮挡,算是隔绝出了一方静地。
两人应下,但文元酒和谢玄凌对视,俱从对方眼里没看出半分兴趣。
谢玄凌挑眉,文元酒低头抿嘴笑。
将两人送到后院,会悟便告辞离开,谢玄凌给了景思一个眼神,景思就追了出去。
文元酒不明所以地回头看。
“不过是送些香火钱,莫失了敬意。”虽然他不信佛。
神佛若是有用,战场上又岂会死去那么多人?
谢玄凌低头看到她疑惑表情,淡淡道。
文元酒点点头,没想到谢玄凌同她一样,对神佛都是敬而远之,了然他肯定也不想听经,便转头望他,笑着说:“那表哥,午后要不同去赏花吧?”
谢玄凌抬头,从檐下透过前殿金顶能看到湛蓝天空下一片一片粉色的花海,果然蔚为壮观,他转头,跌进文元酒期待的双眸里,她今日也是一身桃粉绿枝纹绸面襦裙,衬得整个人如桃花一般娇嫩,此时笑意盈盈,竟格外晃人眼,谢玄凌神情一滞,立刻扭过头去,微微低头,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收拾好了,唤我。”说完便转身往东厢自己的房间走去。
“好的,表哥!”小姑娘雀跃的声音果然响在身后。
正房被寺里改成了茶室,东西厢则设置成了客房,谢玄凌住东厢,文元酒便住西厢。
说完,文元酒也拉着旦风往西厢去,边走边兴奋地说:“旦风,你看到了吗?那片桃花真好看,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一大片桃林……”
转眼到了酉时中,日渐西山,正殿里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整个寺庙渐渐归于平静。
文元酒带着旦风去找谢玄凌,走到院子中间,能看见谢玄凌正坐在窗前书案边看书,她索性就在院中笑着唤他:“表哥,我们去赏花吧。”
晚风吹动文元酒的裙角,好似桃花成精,笑着诱人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