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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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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庆当年建三座院子,充分考虑到了隐蔽和美观,请来幽州最有名的匠人,按照世家坞堡的规格建造。落翮山天然有利的掩蔽地形,加上精心构筑的层层防线,使得霍家寨在天下大乱之际还能独善其身,甚至发展壮大,敢与官府抗衡。

若不说是土匪窝,看起来还真像是达官贵人的私邸。

按照惯例,官府一般会留着,看有没有买家,要是没有就改建佛寺,积攒功德还能和住持分一波香火钱——大周很多佛寺的前身就是私邸。

“已经有人买走了。”人群里又走来一个魁梧黑衣男子,脸上硕大两道疤痕,加上锁骨处的刺青和冷峻脸庞,让人看了忍不住打寒战。

这人一来众人兴致索然,暗忖是不是剿匪漏了人,却也不敢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纷纷打马虎眼各干各的去了。

“主上,你已经把三座院子全部买下,何苦跟他们多费口舌。”

“所以很无聊啊。你找到你堂兄了么?”客先生百无聊赖,玩弄手里的珠串,劈劈啪啪作响。

“他……”冯碧梧单膝跪地,“属下不懂,为什么。”

客先生剑眉微蹙,“我不喜欢你问为什么。”

“毕竟是我的堂兄……”冯碧梧咬紧牙关,“他若做错什么,主上教训我便是,我在世上的亲人本就……”

“他不听话,也不知道他透露了多少我们的行踪给陆修羽。”客先生摊手,“那你说,你要怎么替他受罚?”

“我……”冯碧梧想不出来,“主上怎么罚我都成。”

客先生不喜欢属下强行更改自己的决定,却喜欢玩弄他们似有若无的希望,“是么,可我不愿意啊。”

他望着落翮山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远处丈量田地的官吏,透过田埂上那棵大槐树,仿佛在追寻着什么。

冯碧梧自知无转圜余地,只好领命,“我这就找他。”

“要不是在落翮山……霍家寨早就该荡平了。”客先生扬长而去,“走吧,见完故人最后一面,我就走了。”

“主上不留在幽州么?”冯碧梧追问。

“留?”客先生哂笑,“你以为抗命是你堂兄自作主张?陆修羽轻轻一钓,就把你堂兄勾去了,你觉得陆修羽下一步要怎么做?”

冯碧梧心领神会。

“走吧。”客先生环顾四周,寂寂寥寥山道上,故人身影许久不见,松涛阵阵,山阴处微风簌簌清寒,恍惚间能听到一阵笛声。

很难听的笛声。

没人注意到他唇角微微勾起,旋即消失在了丛山中。

当晚,卢蕤出院子散步,打算去集市买点儿东西拜访许冲。陆修羽给了他散碎银两,接着又忙去准备商队人手,忙得是不可开交,衣带愈发宽了。

卢蕤这几天闷闷不乐,失魂落魄地走在市集上,时不时撞到几个摊贩,对咒骂声充耳不闻。肉摊的血水随着案板流到街道,散发出血腥味,沾到他刚做好的鞋上,他也懒得去擦。

买点什么?他路过一个糖葫芦摊,草垛上满满当当都是串成一串的山楂球,琉璃糖色在暗夜中闪着光。

马上就该宵禁了,鼓声敲响,小贩低声骂了几句准备收摊,却见卢蕤摊出手,掌心不是碎银还是什么?

小贩如蒙大赦,想了想,这人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支糖葫芦多少钱都不知道,索性讹上一讹。于是便从上面拿了一支,厚颜无耻地将卢蕤给的散碎银两都攥到手里,其速度之快,想是在害怕卢蕤后悔。

卢蕤没觉察到,把糖葫芦伸进嘴里,咀嚼起来。硌牙……还粘牙,许枫桥为什么会喜欢吃呢?他说服着自己,一颗全塞进嘴里,腮帮子上下鼓动。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朋友?我应该不仅仅是把他当朋友吧。那么应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竟然让陆修羽也羡慕?

可他对我只有怜悯啊——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罢了。

越想心里越酸涩,糖葫芦在嘴里就更酸了,一个不小心差点把牙咬碎,牙花子刺痛。

卢蕤把核吐在手里,往草丛一扔,随便从旁边买了两条鱼,就朝许枫桥的住所去了。

与此同时,人群里姚霁青观察已久,待小贩兴致勃勃吹着口哨准备回家的时候,亮了手里的环首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胁迫道:“多收的钱,吐出来吧。”

卢蕤只大致知道个方向,走起来像是漫无目的,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一个拳头出现在他视野里,伸展而来后,恰是刚刚他交付出的散碎银两,“你多花了钱。”

“谢谢。”卢蕤收过钱,“姚都尉一直在跟着我?”

“长史的命令,让我送你过来。我本以为你不认得路,没想到你方向没出差错,就跟在后面,没出来了。”姚霁青解释着,以表示自己尾随其后不是猥琐也不是对他感兴趣。

卢蕤压根没多想,“那谢谢长史了。”

“你让我觉得很奇怪。”姚霁青也不遮掩了,“你得偿所愿,却全然看不出开心。”

“是啊,为什么呢。”卢蕤提着两条鱼,身旁滴滴答答落了一路的水痕,“当局者迷,姚都尉怎么想的?”

姚霁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哪知道你怎么想,“你们读书人,就知道反问,反将一军。问我有什么意思,我也不会说啊!”

这个回答让卢蕤笃定许枫桥对自己也只有怜悯了——许枫桥不喜欢读书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真是可笑,他在幻想什么……

姚霁青不知道踩了什么雷池,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哦对,长史要我问你,你真的想去漠北嘛?最后一次问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也有时间重返和靺鞨作战的行营……”

“嗯。”卢蕤总觉得匆忙一别不应该是结局,他要再见许枫桥一面,灭了心里的念想也好,反正这辈子,他也没想过和谁携手余生。

“好吧。”姚霁青观察四周,只见几棵桑树和槐树,右侧是小巷的入口,里面有几个灯笼亮着,照亮巷道一隅,“如果没记错,许帅家就在这儿。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吧。”

卢蕤敲了敲门环,武淮沙的声音随之而来,“来啦来啦。”

门应声而开,卢蕤绕过影壁,踏步进入院中央,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院子纵深,简直就是大隐隐于市啊!

按照卢蕤对于院子大小的理解,这座院子应该是两进,也就是说越过中堂往后还有一座后院。而卢蕤自己的院子……没“进”。

更别说厢房耳房。

“卢先生坐啊。”武淮沙仿佛管家,打理上上下下,“这院子也好些年了,是个凶宅,当初的主人急着转手,被老许一通压价,最后贱卖出来。”

“凶宅?”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哪里忌讳这个。不过老许也是真狠,直接砍了一半的价,其实按照原价老许也绰绰有余。”

卢蕤对于许枫桥的家底终于有了大致的感知,“许帅……很有钱吧。”他把两条鱼递给武淮沙,“那为什么还要……压价。”

“那都是老许攒的底子,说要以后娶妻用的,他当初在军营里因为先登,鼓舞士气,还得了许多赏赐,买田买宅,比谁都安逸啊。”

卢蕤心莫名痛了下,他前几天才被房东扫地出门。

书中有个屁的黄金屋……他短暂地飘过这个想法。

其实按照原本的安排,父亲的宅第和田地应该在他名下才对,但是族里以他年纪小为借口,暂时找人打理,再加上那处田宅……根本不在幽州。

而在晋阳。

没人告诉他为什么会在晋阳,卢蕤也压根没去过晋阳。

武淮沙邀请他去了正堂,过了一会儿,只听得灶房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而后满桌林林总总,大小瓷盘里全是大鱼大肉。

手艺确实不错……卢蕤心里想着,夹了一块鱼肉,绵软酥滑,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水煮,油汁却入木三分,在唇齿间绽开香气。

“我吃完饭就走。”卢蕤多少有些羞赧,他来这儿就提了两条鱼,不好意思多待,沉下头一筷子一筷子往碗里夹。

“这么晚了还回去?燕王府也挺远的。这样吧,你就去老许那儿休息,他的床褥我都收拾好了,你在他那儿……”

“不行不行。”卢蕤呛了口水,掩面咳嗽,“我不用……”

武淮沙没意识到卢蕤的客气,“这有啥啊,以前在军营都是睡大通铺,不就是睡他的炕嘛,我做主了,总不能让你大晚上的找逆旅……”

“真的不用!”卢蕤摆手,这下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冲儿呢,我没看见他。”

“啊,冲儿在燕王府,我也不知道陆修羽为什么非得要冲儿,但是那人很鸡贼,许诺会给冲儿糖葫芦……就这么引去了。”

陆修羽的意图不明,卢蕤从他嘴里更套不出什么话,“哦,那我今晚回去找冲儿吧。”说罢便起身告辞。

武淮沙突然拦住卢蕤,这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就算了,吃完饭就走实在显现不出待客之道,“哎呀别介,卢先生你就待一晚上呗,要是不好意思我就去收拾耳房……”

卢蕤被院子里的一把木剑吸引了注意力。

木剑上的丝绳早已腐朽,挂在砖墙上,论长短,像是小孩逞凶斗狠的小短剑,又或者是辟邪的桃木剑。

而剑柄和剑身的交接处有一个小刀凿刻的枫叶的符号——枫叶还没刻完,只刻了一半。

刹那间卢蕤浑身上下如雷电穿过,刺得他头皮发麻浑身酥痒,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抚过枫叶的纹路,百感交集。

“哦,这把桃木剑是老许小时候练剑用的,我之前扔东西,本来想给他扔了,他骂了我一顿,说要留着,辟邪也成。我寻思着,他不是不信鬼神嘛,谁知他又急了,说以后不许动他东西。不过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啊,懒得……卢先生,你怎么啦?你这是……”

卢蕤摆了摆手,抽动的身影掩盖住摇摇欲坠的泪,“没……没什么。”

原来我们相遇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还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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