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晏北都不再坐车。
他瞒着所有人参加了FNO战队的选拔,瞒着所有人直到进入决赛后才被舒云发现。
拿到决赛第一名那天,晏北被舒云拎到顾蓁面前,他站在离顾蓁几米的位置,倔强又固执地说:“我要打电竞,我要拿冠军。”我要把我爸的心血带成最好的战队。
顾蓁冷冷扫他一眼回答说:“那你18岁以后就自己谋出路,我不会再给你一分支持,我也不再把你当我儿子!”
舒云急地跳脚:“晏北!别胡闹!你跟你妈好好谈谈!”
“好。”晏北点点头,弯了下那始终挺直僵硬的脖颈。
说完便拎着行李走出门,没有丝毫犹豫。
舒云拗不过晏北,也惊叹于晏北在这方面的天赋,放任他在FNO进行训练,甚至在一次一次的比赛后对FNO重燃希望。
晏北在他的眼里变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副冷得扎手的模样,反而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他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晏北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的错觉,可能是因为晏北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
但是他发现晏北还是会在出门前随身带上一瓶水,每次坐车的时候都会带,不管是否口渴,身边总是带着一瓶水。
百岁山。
是因为想要爱的人长命百岁吗?
晏北什么都不说,但是行动却胜过了一切言语。舒云有一次听说自己儿子要考驾照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晏北也到了可以考驾照的年纪。他尝试着问晏北,却得到了对方的婉拒。
晏北笑着耸耸肩:“我又不开车,考什么驾照。”
当时只道是过往,不曾想,人难忘。
这些年他独自站在领奖台前总是仰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望见故人。
我带着你的心血拿到了无上荣光,你看见了吗。
——
夜色渐沉,银色月华温柔地为床上的人镀上一层光,屋里开了一盏灯,灯光映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杯壁上的热气转瞬即逝,零星几点绿叶漂浮水中。
四下的空气缓慢地流淌,静谧又让人心安。
姜楠侧躺在床上,一只手自然垂在床边,被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牵住,动作小心轻柔却又舍不得放开。直到被牵住的手指微蜷了两下,晏北从浅眠中抬头,瞧见女生的睫毛轻颤,是醒来的迹象。
“姜楠?”他把手又紧了紧,轻声询问将醒未醒的人,像上帝在呼唤他的爱人。
等视线清明,头还有些许昏沉,姜楠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平日里精致讲究的男生这会儿穿上了蓝白格子的病号服,头发也有些凌乱,右手还扎着点滴,滴瓶挂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支架。
他......一直在这吗?
姜楠脑子发胀,正打算撑着身子坐起来,背后针扎般的疼痛如潮水蔓延上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紧接着感受到了疼痛之余的凉意。伤在背后,面积也大,为了方便包扎,她上半身被换上了宽大的衣服,纱布里三层外三层缠得严密,却把她内衣也一同剥了去。
她夹在疼痛中无心害羞,但想起晏北在她身边又忍不住脸红。
“喝点水?”他扯着滴瓶靠近床头柜,拿着水壶往杯里添了点热的,估摸着水温刚好往里面放了一支吸管,“你背后有伤,先不要动,我给你拿着你用吸管喝。”
从姜楠醒来他的眉头就一直蹙着,虽然不明显,但也隐隐能觉察到他心情的不好。姜楠心思敏感,心里揣测晏北的想法,低下头含住吸管的时候不自觉地瞥晏北的脸色,等到和晏北对上目光再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晏北把水杯放回柜子上,不疾不徐在床边坐下:“姜楠。”
“......啊?”
医院的灯总是晃眼,在它的照射下,晏北身上那股平时刻意收敛的危险气息流露出来,他像蹲守猎物的野兽,在猎物身边肆意打量,什么君子风度半点也无。那双幽深的眸子紧锁姜楠,姜楠下意识地吞咽唾液。
她想说,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想问余笙和战队里其他人大家都还好吗。可是不知怎的望晏北那双危险的眸,姜楠竟问不出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姜楠听见晏北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抬眼看他,唇上突然被覆盖。
她看见晏北的睫毛上下扇动,像春日的蝴蝶,迎着朝阳与落日起舞。
晏北隔着手掌在吻她。
这个认知让姜楠心跳乱了节奏。
就好像信奉的主神突然情动,决心去爱他的信徒。
月神塞勒涅在天边窥视,他们在月光下亲吻。
“抱歉。”他放下手,微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直视姜楠,像她诉说自己唐突行为的歉意。
姜楠刚想开口说没关系,听见晏北又突兀地笑了,嗓音里溢出温柔:“但是,想这么干挺久了,不亲可能会后悔。”
“......”
他语气轻缓,说完以后原本紧蹙的眉头也被抚平,姜楠垂眸无意识拽了下床单,然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侧,她的手被晏北牵起来贴在脸上。他说:“你昏迷的那一刻我觉得天都塌了。”
好担心你会出事,好担心你会和我父亲一样,说好爱我却永远地离开了。
姜楠忽然哽了一下,眼眶酸酸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也怕的,在那种境地,只是她更不想看到晏北受伤。她抿了下唇,低声道:“我还在,晏北。”
我还在,我没事,我还想看你再拿几次世界冠军,我还想看那双手在电竞的舞台上绽放光彩。我还想,好好喜欢你,到更远的将来。
她的掌心贴在晏北的脸侧,一滴晶莹无声流淌,沿着她指缝蜿蜒前行,最终干涸在她腕骨的位置。姜楠心里一慌,脱口道:“北神......”
“叫名字,”他声音又低又哑,含着委屈的情绪,让姜楠的心一下子软下来,温声哄他:“晏北......我还在,也好好的,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会一直陪你的。”
晏北不说话,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微微仰着头,一副要把眼泪憋回去不让别人看见的模样。姜楠无法起身,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揉他的头发,她眼角带笑,说:“头一次见到你这副模样,是给我的粉丝福利吗?”
她说完把手放在男生柔然的发顶拍了两下,捂着脸的人倏然靠近,在她侧脸落下一吻,甚至发出了“啵唧”一声,他眼尾还是红的,笑容却爬上了嘴角:“这才叫粉、丝、福、利,专属你的。”
距离太近,他眸里的光太亮,姜楠羞赧移开目光,突然发现靠着晏北身后的天蓝色帘子动了动,姜楠后知后觉——这病房,应该是双人间。她隔壁,应该是有人的。
晏北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反而越凑越近,就快挨到姜楠的唇,他突然喊姜楠的名字,姜楠用目光示意他说话,就听见他不自在地吞咽声,喉结上下滑动。
他说:“姜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511号病房2床换药——”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在那道帘子后面站着,跟里面的人说:“余笙是吗?换药,这个是消炎的。”
“......”
过了两秒,帘子后的女声虚弱道:“哎,是我,谢谢,麻烦您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谢谢。”
余笙倒了杯水大口大口喝着,心里默念自己要完,护士姐姐您啥时候进来不行?非要挑北神打算告白的时候进来。
她刚醒的时候姜楠还没醒,过了会儿她听见晏北的声音,猜到姜楠大概是醒了。余笙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继续装睡好了,别打扰到人家两个待定情侣的甜蜜相处。
然后她听见晏北给姜楠倒水。
余笙:“......”
忍住,她也渴了,但是现在不能喝。
紧接着听见俩人好像沉默了一会儿,北神似乎说了点什么,但她没听清。不过余笙听姜楠的语气就知道,晏北八成是说了点戳心窝子的话,姜楠心软,最吃这套了。
直到空气里传来“啵唧”一声......
余笙:“......”
他妈的这病房谁爱待谁待,她要走!怎么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还会被人家俩暧昧期的秀到啊?!还有那声很明显的亲吻,声音那么大是怕我听不见吗啊喂?
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以何种自然不作妖的姿势、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醒来,护士姐姐就替她选择了。
余笙想死,就现在、立刻、马上!
“笙笙?你在隔壁吗?”护士离开后,姜楠出声问道。
余笙一咬牙,硬着头皮拉开那道帘子,避开晏北的目光朝姜楠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楠楠,我在这,我刚醒就被护士姐姐发现了哈哈哈......”
“刚醒?”姜楠说:“护士姐姐没进来我就看见帘子动了。”
余笙:“......”
心肝儿,你再拆我台,一会儿你男人可能会考虑灭口了......
余笙瞥了一眼脸色尚可的晏北,语速加快:“哈哈,你们先聊,我出去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报平安。”除了姜楠为晏北挡玻璃碎片导致背上有伤,再就是肖立轩被车里跌落的东西砸到了小腿,其他人都只是有一点擦伤和脑震荡,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五天左右就好。余笙一手拎着吊瓶,一手握着手机,外表嘻嘻哈,内心很苦逼的站在走廊外面给自家男朋友打电话。
她出去半晌,病房里传来一声克制的轻笑。晏北在窗边撑着脑袋看姜楠笑,无奈叹口气:“笑,你就笑,跟你撒娇被别人听见了,你倒是一点不在乎。”
姜楠笑着颔首,说:“笙笙学过好几年的拳击,你要是打得过你就打,不过你现在一只手,怕是够呛。”
姜楠的北方口音无意间流露,晏北每次听到总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可爱,他伸手在姜楠额头上轻敲了下,姜楠瞧见他抬起的手是扎着吊瓶的,惊呼道:“哎,你别动那只手!”
晏北眯了下眼,把左手平放,右手轻轻捏住了姜楠的耳垂,俯身靠近她说:“我一只手也能压住你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