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享受这片刻欢乐,对悄然来临的危险丝毫不觉。天空中的白羽玄鸟漫天盖地,碧蓝的天被黑色点染,霎时染黑整片天空,白色的羽毛如毛毛细雨,斜斜的,穿破绿色的幔帐。谢随风眼神一暗,侧耳细听,迅速抓起叶云暮的手,大喊道:“快靠树!”林栖与叶忘昔身形一转,后背紧贴着树,下一秒,“嗖嗖嗖”几声,几片羽毛擦脸而过,入木三分,木屑飞溅。又有几间钻入地下,两人一时都不敢动弹。
叶云暮与谢随风并肩贴着树,颇有情趣地欣赏起面前的“雪景”。谢随风大受震撼,忍不住赞道:“你看这像不像雪?”
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他还未见过雪。
叶云暮先是一怔,歪头细细打量了这番突如其来的雪景,点头应道:“像。不过太急了,这雪花都能扎出血,眼下我们俩这状态不适合细细欣赏。”
“我还没见过雪呢,不知道有没机会见一次。听说这雪又软又白,踩在上面,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身后是自己的足迹,耳边是雪的奏乐。眺远方,我有无数可能;回首望,纯净无比的世界直有我的足迹一直延伸到天边。但其实天地一色,我是否一直在地上走,还是也曾踏过天,还真说不准。”
谢随风正为自己说出这样一段饱含深意的话而沾沾自喜,转头渴望从叶云暮的脸上得到认可,却见他一脸“你在装什么”的表情看着他。愉悦的心情霎时没了,谢随风眯起眼警告般朝他笑了笑。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乱动,叶云暮此时应该趴在地上,跪地求饶了。
羽毛落下,不多时会化为一道淡淡的黑烟散去。“大雪”飘了一盏茶的功夫,四人竟都有些昏昏欲睡,见羽箭减少,四人逐渐走到路中央,抬头见碧蓝的天空中,几朵漫无目的的云在游荡。
林栖惊疑一声,捏着下巴思索道:“这白羽玄鸟从未传出主动攻击人的先例,今天怎么如此异常?”说着,他的目光逐渐移向谢随风和叶云暮,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意味不明道:“不会是你们身上沾了些不该带的东西,才惹得他们两次攻击我们?”
叶云暮和谢随风还未辩解,一旁的叶忘昔冷冷地斜睨他,齿间似乎在忍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林栖悻悻闭嘴,不敢多说什么。叶云暮看向两人时,眸中的不屑与冰冷如春风化雨般变成了淡淡的微笑,“它们在此栖居百年,有的鸟兽生出灵性,可能是察觉到你们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气息,邪心难耐,想一步登天,化身为人,也是常有之事,你们要留个心眼,小心提防。”
两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不解但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倒是身后的林栖手不自在地乱动,再没接话。
途中,谢随风拉着林忘昔快步走在前面,压低声音问:“林兄,你和那人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们俩似乎有很大的怨仇?”
林忘昔张了张口,神色蓦地顿住,凝视这谢随风笑盈盈的面容,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凝重的脸上还是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低声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知道太多会牵扯到你,不过你放心,等到了云中,我就算捆也要将他带走。之后的路只有你们了。”
谢随风疑道:“为何?我们可以一起走遍天下,看尽天下之事,不好吗?”
林忘昔浅笑着,神情似乎有些悲伤:“看尽天下事未必妙,见识了太多恩怨纠葛,心中难免保持明净。我从前也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生死仇恨只是他们放不下,自寻苦恼。可真遇上,我也真切地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所以,我只能控制他,避免他继续害人。”
离别是人生常态,谢随风深知,因此他并未强留,只是抓着他的手,笑盈盈地祝福他:“那希望你平安顺遂,未来我们还能见面!”
“咱们走过这横断崖,闯过这篇横断林,前面就是云中,云中城外有一条河,我会带着林栖乘船东下。我们就此别过了。”说着,一阵湿润的凉风吹来,眼前豁然开朗,高大雄伟的十米城墙沿着水势纵横数百米,两侧被高山阻挡,形成天然屏障,城门楼宛如一头雄狮傲然直立,露出锋利的獠牙,从高山奔涌而来的激流也被这云中震慑,水流变缓,生怕惊醒了这头雄狮。河道百里,左右两岸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林忘昔指着四人脚下这条宽阔平坦的石子路,道:“我们脚下是寻天路,逆流而上便是勇攀高峰,抵达虹云峰。很多云中英杰相邀上山,却只有极少数人能坚持走下去。顺流而下便是大名鼎鼎的漾泉。我们的目的地便是那。”
四人草草分别,叶云暮与谢随风乘上一艘小船,向云中城走进。林忘昔站在岸边,直至两人的船只融入船流,分辨不出,这才踏上临岸的画舫。他身穿虹云峰的道服,立刻引得粗布莽夫相迎,叶忘昔拱手道谢,掀开竹帘入内。
林栖蹲在岸边与船夫相谈甚欢,直到画舫上的船夫大吼一声:“开船咯!”他右脚掌猛跺地,身子飞出,稳稳落地。他站在甲板上凝视云中城良久,直至那些船夫主动与他攀谈,他这才隐藏外露的情绪,与他们畅谈起来。
谢随风从未坐过船,对此新奇无比,时而附身划水,时而站直蹦跳。那带着草帽四肢健硕的老者吓了一跳,连忙笑着让他坐下。谢随风挠了挠头,朝那老者欠身道歉,之后再不敢随意动作。那人见了,只觉有趣,于是忍不住与两人聊起了天。
“你们是第一次到云中吧?”
谢随风忙不迭点头。
“我们这呀,地势极好,城中人多以买卖为生,待会进了城,各色物品保证你眼花缭乱,心动不已。”
叶云暮苦着脸道:“老先生,你这番话可折磨我了。”
谢随风竖眉微怒道:“你什么意思?!”
堂堂主角,居然会没钱!没钱做什么主角,这作者怎么可以如此心狠,没钱寸步难行,这话反在任何时候都受用。
叶云暮柔了语气,哄道:“没什么,我只是在纠结咱们要在此停留多长时间。”
谢随风立刻道:“五日!”
叶云暮笑着戳了下他的脑袋,“想得美。”
说笑间,船靠岸,谢随风一跃上岸,便迫不及待往城内走。叶云暮付了银子,立刻快步跟上。穿过城门,引入眼帘的是两排整齐的商铺,以及街上的人来人往,吆商贩的吆喝、买卖者之间的争执,孩童的打闹声此起彼伏,空中的湿气褪去,人流如织,气氛热烈。
谢随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拉着叶云暮冲进人群,左一眼右一瞧,拿起这个,捡起那个,遇到喜欢的,便松开了叶云暮的手,拿着东西对老板道:“这个我要了!”说完,转身就走。那老板还以为他要硬拿,伸手要喊,叶云暮立刻上前,递上银子,老板这才喜笑颜开。不一会,手中已没有余地继续挑选,他这才转身对叶云暮说:“咱们去找个客栈住下吧。”
叶云暮拿过他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拉长尾音地道:“遵命~”
谢随风昂首阔步,摆着两只手走在前面。叶云暮连忙走到他面前,笑道:“你看看喜欢哪个?直接进去,今晚上咱们继续出来逛,行吗?”
“极好!”
最后,谢随风被一道香味引到街中央,两人仰头看着木匾金字“逐云楼”,两侧的幌子猎猎作响,从门口看去,里面陈设华丽,连店小二身上的衣料柔顺光滑,寻常百姓很难得到。谢随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那店小二的衣服,心中忽地心酸起来。叶云暮瞧他垂头发愣,微微侧身去观察他的脸,脸刚凑上去,就被他一把推开,扔下一句:“走开。”冷漠地走进去,直到菜上齐,他才开始和叶云暮讲话。
谢随风吃饱了,揉着肚子四处观察着,却突然瞥到红墙四面都挂着一串糖葫芦的画。糖葫芦个个圆润,色泽饱满。右下角有几个细小的字,谢随风眯眼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柳醉烟。方才点菜时,两人劳累一天,自然不会选择一串平平无奇的糖葫芦。眼下吃饱了,便生出想要常常的心思。于是他喊来店小二,要了一串糖葫芦。不一会,这糖葫芦便端了上来。仅仅一串糖葫芦,就用一个海棠盘呈着。
谢随风十分好奇地咬了一口,与寻常的并无不同;又咬了一口,依旧无任何惊喜之处。他失望地扔回盘中,皱眉道:“这东西味道极差,当真骗钱。”
叶云暮好奇吃了一口,点头赞同。两人吃完正要起身上楼,只见一名白衣男子疾步而来,走到两人面前,凝神端详着两人的脸,脸上的惊喜之色一点点消失,最后变成十分僵硬的笑容,简单介绍了自己,随后让开路,让两人上楼。
谢随风没动,这人眉骨高挺,眸光深邃,身姿挺拔。一双桃花眼,怒时留韵,喜时添意,不知不觉间他竟看痴了。欲走的叶云暮见他未动,斜眼一看,心中霎时生出一股闷气,他毫不客气地对那人道:“快快让开!”
谢随风立刻拍了他一巴掌,朝他凶道:“客气点!”随后笑着对那人表示歉意。柳醉烟不明所以,干笑两声,便转身离开了。
谢随风打量着他的背影,低声道:“这人的眼睛好漂亮啊。”
叶云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上楼。
到了晚上,原本说要带他出去逛的叶云暮却突然反悔,无论说什么也不去,谢随风一怒之下,独自一人离开逐云楼,在热闹的人流中闷闷不乐地走着。
讨厌不守承诺的人,叶云暮!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似在有意无意告诉他,这一切毫无规矩,只凭心意。他可以做一切决定。事情的发展逐渐超出他的预知,逐渐空白。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