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结婚了。

没选良辰，没办婚礼。只是因为那天的风很柔，吹得人有了这个心思。

对桑俞来说很奇怪，明明以前自己很排斥婚姻关系，以桑选明和梁云为前车之鉴。可是和迟未晚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真切地感受到了幸福，一想到婚姻是唯一能让自己和她产生世俗认可的社会关系，他就迫不及待了。

夫妻，多么亲密的词。

比起“老公老婆”，他更喜欢“爱人”这个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早的称呼，更喜欢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叫她晚晚。

领证那天后，自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那是桑俞印象里，他喊出的为数不多的一声爸爸，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有温度的父亲的拥抱，让他有些恍惚。

他的晚晚给了他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拿到结婚证那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两个小红本盯着看了好久，看到眼睛发酸，看到泪水溢出眼眶。

他将两张结婚证压在枕头下，抱着怀里的妻子，感觉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想起了无数个难捱的日夜，被循环播放无数次的那句五年前录下来的祝福——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一定会得到很多很多幸福……

很多很多幸福，他的晚晚，属于他的幸福。

黑暗中，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迟未晚吻去了他眼角浸出的泪水，“小鱼，我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桑俞颤抖着回吻，“晚晚，谢谢你爱着我……”

最后他们选择了旅行结婚，没有出国，也没有去驰名四方的景点。从清河开始，从他们相遇的地方开始，把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的地方全都走了一遍，最后又回到了山水苑，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袁姨把那里布置的很温馨，她还带来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她惊觉，豆豆已经长这么大了。

看来时间在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迹总是最明显的，她差点没认出来。

高挑的女孩眼含热泪激动地和她拥抱，感激她的帮助，她也十分动容，鼓励她生活很美好，一定要向前看。

袁姨告诉她，丈夫纠缠了四年，她也煎熬了四年，终于把婚离了，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

虽然她和桑俞没有办婚宴，但把喜讯分享给了好朋友们。

郭咎感慨他们终成眷属，祝福他们相伴一生。

伊维特祝她新婚快乐。

艾琳发了很长一段让她十分动容的话：

亲爱的，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真为你感到骄傲，你选择了进入另一个人的人生，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责任。你的内心足够强大，我相信你完全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我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我仍然记得四年前我们相遇时你问我的那句话，我想我们作为生育这项能力的拥有者，天然具备了解构这个命题的能力。索菲亚今年已经三岁了，我在她的成长中重新领略到了生命的张力，她从我身上掉落，已然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我也将拥有除母亲以外的更多身份。

我痛恨让你受伤的人，子宫是造物主对女性的恩赐，生育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我们可以主动选择，但决不允许被剥夺。只要身体健康，我想生育并不是我们人生的主题，亲爱的，去探索更多属于你的可能性吧，祝你幸福，祝你自由。

是啊，在成为任何人之前，她首先得是自己。

在所有的朋友关系中，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她失去了钱思懿的联系方式。

她现在一定在哪里大放光彩吧，也许等自己成了很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她们一定会受命运的指引，再度相逢。

蒋怡成了他们家的常客，三不五时就会跑来蹭饭，连带着齐鸣。

通常会在饭点前一个多小时前来，带着食材，在桑俞的凝视下挽着迟未晚的胳膊坐在客厅里打游戏看电影。

厨房里忙活的是两个男人，袁姨会帮忙打打下手。

桑俞做的小游戏他们在一年里玩了个遍，也是那时候她才发现他做的游戏只有单人模式和双人模式，没有多人模式。

单人模式设定角色只有一个小男孩，且不能更换性别，只有双人模式时小女孩才会出现。她不敢想，她不在的那些日子，他一个人把他们的过往回忆了多少遍。

“晚晚，洗手吃饭了。”

“一一，吃饭了。”

桑俞和齐鸣把菜端上了桌，叫两人吃饭，她和蒋怡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知道她的小鱼是豆腐心，就像上学那时候一样，虽然吃醋蒋怡分走她的注意力，但还是会打包一份汤给她。

现在他已经停药了，也不用再去心理诊疗，医生说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她的小鱼是条健康的小鱼了。

“来啦——”

四个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晚饭，迟未晚恍惚，仿佛再过几十年，他们还能这样日常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送别蒋怡和齐鸣的时候，蒋怡神秘兮兮地揽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我给你们带了小礼物，放茶几上了，记得打开看看。”

迟未晚眉心一跳，总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她帮小鱼收拾餐具，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豆豆学习很好，今年考上了清河很不错的高中，为了方便袁姨照顾女儿，做完晚饭后她就下班了，刷碗的工作一般会放到第二天，或者落到小鱼身上。

以前他们会一起洗，自从有次她在厨房受了伤后，桑俞就不怎么让她进厨房了。其实只是一点小伤，是他小题大做了。

她就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漱，然后靠在床上用Pad过过图稿，看看最新上市的珠宝款式。

他们床头时常会放一本《小王子》，但是不常看，那个有些明媚又忧郁的故事后劲很大，他们会时常纪念那个可爱的黄头发小人儿。有时候会在天气晴朗的午后，郑重地拜读这本书，然后在静默中任由阳光驱散心中的潮湿。

桑俞最喜欢的部分还是那四十四次日落，每每读到那里，他就会回忆起他们一起度过的许多个日落。

上个礼拜他们又回去看望了迟东旭，离开的时候她发现庭院里的白玫瑰开得很漂亮，就叫桑俞剪了一朵带走。

离开的车上，他问她为什么只要一朵，她笑着问他觉得这朵花像什么，他猜了还几次也没猜中。

最终她揭晓了答案，说这朵花像他。

她看着眼前已经换了休闲短袖的小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白皙的手臂像是很多年没有晒过太阳了，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如今那些疤已经从他身体上抹去了，慢慢地也从他心上也淡去了。不正应了她当初的暗想，她的小鱼已经重新生长了，像庭院里那几株指节粗的玫瑰，慢慢有了树的样子。

昨天下午她挪衣服的时候意外翻出了那条小鱼曾经送她舞裙，穿上后在全身镜前试着转了两个圈，果然太久不练，功底都散了，衣服穿在身上都有点紧，她比以前胖了。

桑俞回来看到这一幕吓愣了，站在门口僵了半天。她笑着过去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跳了一支笨拙的华尔兹，他们都从那支舞里释怀了。

一如她发现舞蹈真正带给她的东西——不断跌倒，不断重新站起来。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试着和孩子相处过，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准备好对这样一个小生命负责，最终他们没有选择领养，而是资助了许多因贫困失学的孩子。她有她的事业，她取得的经济成就会重新哺育那些受资助的孩子们。

光阴交错，又是一年秋。

清溪山似乎成了他们每年踏秋必来的地方，红叶遍野，细流涓涓，间错鸟鸣。

“小鱼，我还是觉得这里的枫叶最有韵味。”

“是啊……”他们在这里相识，在这里离别，也再这里重逢，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

漫山红叶扬着风沙沙响动，秋意绵长。

*

亲爱的姑娘，一段好的关系是会托举你向上的，生命中没有谁是为你而来，但会有人为你停下。只是不要枯等，要往前走。

亲爱的姑娘，能吸引别人的人往往都很擅长做自己。

人生浩瀚如诗，生命美妙如歌，踏舟行歌，诸君且慢且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