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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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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亭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迎面一股书卷的墨香气,和萧元英在世时很像。

熟悉的味道总能勾起思家的情绪,沈鹤亭扬起了头尽力不让眼泪掉出来。他深吸两口气,不由得在心中哀叹:萧家没了,都烧干净了,这都是那个叛徒的东西,不是爹的。

他跟着墨香来到书案边,发觉砚台里的墨是新研的,干净的桌面上只摆了一封没有收信人的信封。

沈鹤亭走过去,将信拆开来看。

刹那间,他的瞳仁蓦然张大,神情由平静变得震惊,犬齿紧咬着下唇,又从讶异变成了克制的嘲讽,最后从他眼角滚落两颗不甘的泪水,晕染了华安的手札。

“我本靖州粮农,年十三遇蝗灾。村中人家皆易子而食,我为讨活命而外逃。幸受萧帅一饭之恩,入四州军。年十六,萧帅为我做媒,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萧帅于我犹如久旱逢甘露,华安愿为其赴汤蹈火。

“然,花首辅劫持我亲眷,以妻女清白要挟,要我叛萧帅投豪门贵族。本不愿屈从,可我一人可守军士忠节,妻女不该同我受苦,还是低了头。

“……花首辅为人阴狠狡诈,而我登上高位,日渐膨胀贪婪忘乎所以。为虎作伥愈行愈远,闭竺州门不出靖州,眼见向北一片疮痍,而向南歌舞升平,仍沾沾自喜。

“我有悔。”

实在不忍卒读,沈鹤亭到此将华安的遗书对折,塞入袖中。

即便华安生前有忏悔罪行,沈鹤亭依然不能原谅他的背叛。不忠已是无法被宽宥的原罪,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仅如此,他的家人,也该为华安的罪过承担责任。

他不会可怜任何一个背叛萧元英的人,他替父亲感到不值,博爱地怜悯每一个苦难的人,却豢养无数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受害者尸骨已寒多少年,施暴者还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乞求原谅。

沈鹤亭搜罗华安的书房,找出许多他与花从文来往的信件,统统整理带走。

但沈鹤亭有一点不明白,花从文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让华安拒绝增援的,真的是花从文吗?梁青山又跟花贵妃、花松霖的死没关系,他有什么必要把棋下到北疆来?把靖州丢了对他来说没有好处可捞。

沈鹤亭固然憎恨花从文,但此时此刻在华安书房看到这些东西,他也得问一句为什么是花从文。

沈鹤亭抬头打量着整座书房,他绕着书架看。华安爱看的大多是市井话本与历史演义,兵书跟孔孟经典都很少见。可见华安其实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但为什么要把那种“忏悔罪行”的手札放在表面上?这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不知道他在忏悔对萧家犯下的罪行么?

沈鹤亭刚才杀红了眼,现在才反应过来——杀华安简直太顺利了,就好像一场编排好的戏。

究竟是谁排了这场大戏?目的又是什么?华安背后的主子很有可能不是花从文,但明宇为什么要对李怀璟说华安是花从文的人?

沈鹤亭想到这就头疼欲裂,他多希望花从文就是那个幕后黑手,那他就不用再面对背叛、纠结与心痛。他从未有现在这一刻憎恶眼前的阴谋苟且。他猛地推开离开书房,沿着长廊向后花园跑去。

花纭在梁府,等到后半夜盛誉卫缄他们都回来了,却没等到沈鹤亭。

她裹着狐裘大氅,挡在盛、卫、宋三人面前,上下打量跟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的仨人,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质问道:“人呢?”

沈鹤亭跟他们分开时候,嘱咐了不让告诉太后。

奈何小太后气势汹汹,眼边儿都急红了,答不好估计都挨削,卫缄与宋衷对视一眼,就把盛誉推了出去。冤大头盛某人直面太后的小刀子儿一样的眼神,尬笑道:“主子回……家了。”

花纭的桃花眼都眯起来:“他只是回王府了?没伤到哪?”

“绝对没有!”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主子好着呢!”

“回王府作甚去了?”花纭问,“你们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实也没大事,”盛誉咽了口唾沫,瞥一眼那俩急忙跟他撇清关系往一边退的坏人,对花纭全盘托出,“主子说王府后花园还埋了十坛好酒,他要赶回去把酒喝了。估计得喝到挺晚的,就嘱咐我们别跟您说。”

啪地一声,院门被人踹开了。

花纭往那边一看,只瞧黑乎乎的猫着一点人影,离里歪斜地往人堆里扎。

突然一双手臂揽住卫缄的肩膀,浓重的酒气在他耳边飘:“爹同意我出府了,雨墨,你快跟我出去……”

“扑通!”

只见醉哄哄的沈鹤亭躺在地上,像个生气的乌龟倒腾四肢,雪地里还滚着他身上干涸的血迹,滚烫的身躯扎到冰雪上,身底下湿乎乎的一大片。

花纭跟他仨亲卫都看愣了。

“您看,属下就说不能让您知道,”卫缄摇着头叹气,俯下身把沈鹤亭扶起来,对花纭解释道,“主子一喝酒就颠三倒四地撒酒疯,现在又拿自个儿当四公子了。”

“你放屁,”沈鹤亭白了他一眼,甩开卫缄的支撑,给他放狠话,“本公子就是萧旻!一天到晚就你废话多,不愿意带我去就赶紧滚,本公子找,找小纭喝酒去……啊不行不行,小纭太小了,喝不了酒……”

花纭瞧着沈鹤亭红成熟螃蟹的脸蛋,脏兮兮得都扒拉不出来人样,狼狈得真是少见。见着人没事,悬了一夜的心安安稳稳地落下了。她给三个亲卫做个“走吧”的手势,卫缄瞥一眼搁雪地里打滚的主子,道:“娘娘,那属下先去烧水了。”

花纭点点头,两手伸到沈鹤亭腋下,把他搀起来,沈鹤亭喝得醉,都没看清搀扶自己的是谁,就歪着头想往花纭颈窝靠。可是他太高了,头低得后脖颈疼。

花纭时不时地踮脚尖抬肩膀给沈鹤亭靠,离远看像极了跛脚的老太太,一瘸一拐的。她尽力给沈鹤亭以依靠,两个人相互偎依着,迈过湿滑的雪往家去。花纭望着沈鹤亭,腹诽四哥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像棵参天的松柏;又是什么时候长得那么好看,像画上雌雄难辨的飞天之仙。

大抵是以前总站在高处俯视沈鹤亭,现在他离自己那么近,连呼吸都近在咫尺,他们终于能站在一起,花纭也可以大胆地注视他。

“别带我回梁府,”沈鹤亭喃喃道,声音委屈得仿佛被雨淋湿的小狗,“我太脏了……花七会嫌弃的。”

花纭听言,将沈鹤亭怼到支撑房檐的木柱上,两手托着他的腮帮子,诘问道:“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沈鹤亭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晶莹的眼睛凝望着花纭,摇摇头说:“本公子不认得姑娘,请你自重。”

花纭拍拍他的脸,晃悠沈鹤亭的头把脑浆摇匀,指指自己郑重其事地问:“你真不认识我?”

“你是……”沈鹤亭眯起他好看的眼睛,呵出的气团蔓延成朦胧的白雾,带着些春酒的香甜味,笑得好像偷偷钻进寒冬的春风,“本公子不可得之人。”

“啊?”花纭后面的声音,都被沈鹤亭揉进了怀里。

“装不下去了,”沈鹤亭揉揉花纭的后脑,用下巴蹭蹭她的额头,仿佛在安慰伤心的猫儿,哭笑着说,“怎么会认得,不记得呢?我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都不忘了小纭的。”

“酒气真够重的,”花纭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可在沈鹤亭抱住她的时候,她感觉他孤身犯险、自己提心吊胆的时候好像一场梦。相互依偎的温暖最真实,也最虚幻,蛊得人心生贪恋不想醒来。

沈鹤亭沉默,听彼此的呼吸。

他清醒时有疑惑,就灌醉自己,去听心底的声音。

花从文让他心烦意乱,害己家破人亡的凶手是心爱之人的父亲,纵然花从文为父不尊,花纭与他依旧连着骨血。沈鹤亭实在没办法清醒地面对花纭,只得喝得伶仃大醉,混沌了,也就知道自己想去哪了。

可惜他灌得越醉,对花纭的感情就越浓烈,更恨世事偏心,总捉弄他一个人。他是真的越想逃了,寻一处世外桃源,就他跟花纭两个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要能逃离朝廷,逃离一切,便是吃糠喝稀他都甘之如饴。

他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份重量,花纭一日姓花,就是萧氏的宿敌。

可他又割舍不下。

花纭察觉到沈鹤亭的异样,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年少不可得之物必成一生的枷锁,我的青春好年华都困于萧氏覆灭的那一秒,可我不想我的一辈子都被仇恨毁了,”沈鹤亭双手搭在花纭肩头,苦口婆心得好似在劝说另一个孜孜不倦筹谋复仇的自己放弃,他的眼睛滚烫着炽热的爱意,压抑地低吼着。

“现在我想及时止损,想逃,鄞都就是个地狱。花七,我们私奔吧,就现在、此刻,我们逃吧,往那去都行。我不想在宫里了,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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