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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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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诏狱出来,已然是第二日的晌午。

鄞都阴了这么多天,今日终于放晴了。盛誉为花纭推开诏狱的大门,她向远处一看,只见发黄而枯的竹林前,有一匹通体洁白的高头骏马低头啃草,而它旁边伫立着一位头戴斗笠、身着黛色长衣的男子。

听见诏狱的门打开,那人缓缓地摘下斗笠。他的头发是沧桑的灰白色,却梳成未加冠的少年人模样:一半披在肩上,另一半束成发髻,绑了一根墨色的长发带。风沙沙地穿过竹林,亦吹乱了他的白发。

“掌印,”花纭呢喃道,她远远地望着沈鹤亭,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觉他身上沉郁的气息。

他们很久没见了。自从花纭跟他吵架,说不想再被他管着,沈鹤亭就很少进后宫。李顽出事之后,他更是直接告假,不再管花纭查案。

庞杂反锁的政事一下子压在仁寿宫头上,花纭整日都分身乏术。她不懂政治也不懂怎么批奏本,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每天除了要跟国子监的先生们学诗文经典,还要读策论、批奏本,看她爹的脸色行事。

每天的功课都做不完奏本更是越批越多,花纭这段时间时常趴在书案上睡,但案子一有进展,她就会精力充沛地去见大臣,跟他们斗智斗勇。她很少觉得累,很少想念沈鹤亭,至于他消失了多久,花纭也记不太清。

上次见,鄞都的竹子还是翠绿色,如今都是暗淡的枯黄了。

疲惫感潮水似的向花纭袭来,她突然感觉骨头都散了架。她垂下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娘娘,”盛誉叫住她,“臣护送您回宫吧。”

花纭笑着摇了摇头:“有人在等哀家,佥事请回吧。”

盛誉瞥一眼沈鹤亭,眸中讳莫如深,便不好多说什么,向花纭作揖告辞。

走向沈鹤亭时,她脚步不自觉地变快,几乎一路小跑。沈鹤亭不说话,背着手等花纭。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周身的气息变温润了许多。

“掌印,”花纭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矜持地抿唇笑,“你终于回来了。”

沈鹤亭微眯着眼,瞧着花纭的面庞,道:“娘娘清瘦了不少。”

花纭泄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说:“掌印不在,所有奏本都直接往我宫里递。我哪懂得这些?只能边学边用,内阁的人又不肯听我的话,时常因为点小事就跟首辅闹得不愉快。所幸这段时间没出什么岔子,不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辛苦了,”沈鹤亭轻声说。

花纭慢慢收敛了笑容,她怔愣地望着沈鹤亭。她才意识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尴尬:“四哥你是……还生我气吗?因为我要救李顽还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所以一躲躲我两个月?”

沈鹤亭信口答:“不是。”

“撒谎,”花纭瞧他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就知道沈鹤亭口是心非,“你难道忘了吗,我自小就跟着我外公见各形各色的人,谁说不说谎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刚才就骗我,其实你心里就是很在乎那些事。四哥,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你不要以为我还会跟小时候一样,只要你郁闷、生气,就会绞尽脑汁地去哄你。你也不要以为自己不跟我说话,我就会翻来覆去地想你,想方设法地让你理理我,不可能了!”

“娘娘,我什么都没说,”沈鹤亭看花纭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想笑,“我也没骗娘娘,娘娘那套老看人表情判定谁撒没撒谎的说法也确实有点过时——我只是回去为我家人扫墓了,冬月初三是他们的忌日。”

花纭刹那间舌头就跟打了结似的说不出来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之前一直自作多情地以为沈鹤亭是因为她才离开皇宫这么长时间,却忘了自己当初就是在秋天离开的靖州,而萧家也是在秋末灭门。

花纭惭愧道:“对不起,我并不知道到了萧伯伯的忌日……”

沈鹤亭安慰她:“没事,毕竟我之前也没娘娘说过。还希望娘娘替我保密,因为除了姚铎,别人还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花纭使劲点头:“我记住了。”

沈鹤亭捋一捋身边白马的马鬃,柔顺的鬃毛在阳光闪烁着银光,漂亮极了。

“娘娘喜欢吗?”沈鹤亭看向花纭,“它很温顺,也是千里马。”

花纭惊喜道:“掌印要送给我吗?”

沈鹤亭点点头:“我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它与娘娘十分相配。”

“它真的好漂亮,”花纭试探地探出一根手指去碰白马的鬃毛,谁知那马就知道花纭是它的主人一样,垂下眼眸在她掌心蹭了蹭。

“它也很喜欢娘娘,”沈鹤亭对花纭说,“为它取个名字吧。”

花纭蹙眉思忖,桃花眸中流淌着触手可及的温柔,她触着马鬃的柔软,想从它的眼睛看见一望无垠的北疆草原。

“靖州,”花纭抓着马鞍翻身上马,“它叫靖州。”

沈鹤亭的心情霎时变得酸涩起来——靖州、北疆,是他们难离又回不去的家乡。

他的唇角抽动,重新将斗笠戴上,背过身替花纭牵马,白日下过雨的地面一踩一个脚印,可无论怎么向北,都跨越不了三千里的鸿沟。

“回宫吧,娘娘,”沈鹤亭的声音很低,缠绕着无法形容的郁闷,与他平日在宫里完全不一样。

花纭抓着缰绳,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脱掉掌印太监的蟒袍,他与鄞都的公子们无异。斗笠遮住沈鹤亭惹眼的白发,他定是因此觉得羞愤。即便是在宫里,他也是将头发都挽进帽中。

“头发什么时候白的?”

“应该从那几天开始吧,”沈鹤亭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其实我进宫的时候还有一半是黑的,只是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把头发都熬白了。”

“四哥才二十二岁……”花纭不由得心疼,会想倘若萧家没有出事,他就还是定北王府的小公子,正值二十二岁的好年纪——意气风发飞扬恣肆,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颓靡。

沈鹤亭轻叹一声,笑道:“是啊,我不过二十二,才比燕王殿下年长两岁,看着都像隔辈人了。”

这话听起来有股酸味,花纭不知道他提李怀璟是什么意思,回道:“别这么说自己。”

“……”

从此沈鹤亭一路沉默,花纭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就在陈启泰的大公子陈南栋入狱后的第五日,林世濯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据陈南栋交代,他与“大主子”的人搭上话,全是经由英国公府的三公子容添介绍。林世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容添缉拿归案,从他嘴里又敲出来“大主子”不仅买卖科举考题,还能教人升迁,只要交的钱够多,“大主子”就有办法让他们升官。

林世濯意识到这位“大主子”一定官居高位,而且更不是一个人,便急忙来向花纭禀告。

当时沈鹤亭也在仁寿宫,听见林世濯如此说,第一反应竟是让花纭放了陈启泰父子与容添,还得全头全尾地送他们回府。

“这几个都是鄞都有名有姓的贵公子,抓他们进诏狱就已经算是在几大家头上动土了,问过了话不快把人放了,难道还要等他们老子进宫来讨债吗?”

“可是容添他们,与李家的案子有关。他们也亲口承认参与了本次秋闱的舞弊,为何抓不得?”花纭反问道,她不想就此放过陈家与容家。“大主子”都猖獗到买卖考题、卖官鬻爵,事关江山社稷她怎么肯让步。

沈鹤亭不以为然,他觉得小太后这么做太过急功近利:“李廿的案子牵连甚广,须得徐徐图之,娘娘如今是抓到了几个人,但手中除了口供还没有实质证据。大理寺既然还没有抓到大主子,也没有抓到他手底下的喽啰,光凭几个人的一面之词,怎么就能定罪?倘若您着急上刑逼供,那就给了那几家的人理由弹劾您暴虐无度,真逼您退位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纭听见“退位”二字,吓得脊背发凉。上次花从文带着二叔跟大哥进宫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她知道花从文是还顾及父女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给她留了三分薄面。如果来的是“威名远扬”的容家人……花纭都不敢想自己得有多下不来台。

“放人,尽快放人,”花纭吩咐沈鹤亭,“掌印即刻带上太医,速去诏狱为他们诊治,再毫发无伤地给他们送回去。”

沈鹤亭领命离开,经过林世濯时,他们正好视线相撞。沈鹤亭神情漠然,林世濯只能敢怒不敢言地泄了口气。

待他走远,林世濯依然不肯离开议事厅。花纭看他还有事,便问:“林大人是有什么不方便在掌印面前说吗?”

“娘娘,臣确实还有一事禀报,”林世濯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双手递给花纭,“臣近日翻看锦衣卫的记录,发现……先太傅的死,并非是被冤枉的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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