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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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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满目肃穆。

景熙帝灵柩前跪了一排排哭泣的妃嫔,不断有人哭晕了过去。

花纭穿过那些嫔妃,跪在离棺椁最近的一块蒲团给灵柩叩首,拾起一捧冥钱扔进火盆。沈鹤亭还要去外殿安排宗亲祭祀,花纭默许他离开,煎熬地捏白玉手串。

花纭身旁的素颜女子是淑妃,她凝望着景熙帝的牌位,大抵是彻夜的守候让她憔悴,面容苍白发灰,一双杏眼也没了光,暗淡地滚下泪珠。

花纭不禁心疼,原先母亲跟嬷嬷都说过,宫里的女人命苦,靠着点恩宠过一生,等到皇帝驾崩,她们的希望也就到了尽头。景熙帝装了三年的傻子,以命搏权,而他的女人们也要为他的失败陪葬。

淑妃一早就知道这小太后在打量她,便偏过头道:“太后娘娘,您不哭吗?”

花纭心道她哪哭得出来,但怕言多语失,就冷着脸不回答淑妃的问题。

“也罢,娘娘您是太后、天下仪表,哭哭啼啼算什么道理?”淑妃嗤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哭天抢地的后妃,讽刺道,“您瞧,眼泪都快汇成河了,可哪有一滴是哭先帝的?都哭她们自己罢了。”

花纭:“那淑妃呢,也哭自己吗?”

淑妃用手背抹去腮边的泪,往火盆了多扔了一沓冥钱,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还是有眼泪不知不觉地落进火焰中,刺啦一声化为一团水汽:“臣妾哭先帝,也哭自己。”

淑妃眼帘微敛,道:“潜邸时,臣妾就嫁给先帝了。先帝的女人不多,姐姐们都待我很好,先帝也是。臣妾还记得怀长公主时,他跟弘治爷去围猎,猎到一只鹿,割了鹿茸都给了臣妾。天意弄人啊,王府的火烧死了我的孩儿,先帝受了刺激,连臣妾都不认识了……”

花纭没想到竟还有人真心真意地对待景熙帝。想到昨晚沈鹤亭弑君的样子,不由得生出半分愧疚:若昨晚在景熙帝身边的是淑妃,定不会让他走得那么孤独吧。

她不由得伸出手捧住淑妃的手,安慰道:“姐姐释怀吧,人死不能复生。”

淑妃睨着花纭,两行泪从眼眶漾出。白光乍现,电光火石间花纭只觉得掌心一凉——淑妃的匕首刺进了她的手掌心!

身后响起其余妃嫔的惊呼,先帝灵前淑妃行刺太后,若非太后用手拦下,恐怕那匕首就剖开脖颈取了太后性命!

鲜血汩汩流出,疼痛后知后觉。混乱之中,花纭摁住自己脉门让血流的慢些,眼睛却不敢相信地盯着淑妃:“我与你无冤无仇!”

淑妃大笑,用匕首指着花纭的鼻子,骂道:“无冤无仇??贱人,先帝给你荣华富贵,你却与司礼监的阉人媾||和,一起谋害先帝!先帝在天有灵,定叫你跟那没根的货色统统不得好死!”

花纭惊呼:“疯妇!”

淑妃扯过她的衣襟,拽着花纭把她摁在香案上,指着景熙帝的牌位低吼:“本宫含血喷人?那你敢不敢对着先帝的牌位,对着大瀚的列祖列宗发誓——你从未与沈鹤亭勾结,更从不妄想窃取江山、替你花家上位做打算,你说啊!”

花纭被她钳制不能动弹,她扭动肩膀,发觉淑妃的力气比寻常男子都要大,极有可能是习武之人。花纭不知淑妃功夫深浅,不敢擅动,她用前胸推翻香炉,想用缓兵之计拖到沈鹤亭的救兵来。

她说:“我有何不敢?我问心无愧。”

淑妃怒极,根本没注意身后已经响起了锦衣卫的绣春刀出鞘的声音,仍然从后紧紧扼住花纭的喉咙嘶嚎:“那你发誓,以你全家的命以你花氏的荣耀发誓!”

花纭被憋得喘不过气,眼泪奔涌而出,紧咬着唇,她一定要拖住淑妃,不要让她注意到锦衣卫。

“臣妾花氏,以花氏一族的……荣耀起誓……若与沈,鹤亭等,勾结,便叫花氏,无后而终!”

“砰——”锦衣卫破门而入,淑妃乍然回首,同时手上一松,花纭借机反应过来,后踢淑妃胯||下逃出魔爪。

姚铎与另一个锦衣卫一起摁住淑妃。花纭踉跄后倒,一双手护住她的后背,沈鹤亭用帕子简单包扎好她的伤口,当着一众妃嫔的面,将花纭横抱起来,急向外吼道:“宣太医!快!!”

血一点点濡湿手帕,花纭凝视着绳结,大脑一片空白。

“先帝——您看看您的皇后!”

灵堂内乍然响起淑妃的哀嚎,笑声停止,一声闷响!

她顺着声音回首望过去,想透过混乱看淑妃,耳边响起低沉又熟悉的嗓音:“别回头。”

太医手忙脚乱地给花纭处理伤口,幸好弄得及时血没流太多,包扎后又喝了一碗汤药,花纭算是挺过这一劫了。

其实花纭自小习武,身子骨强硬,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那伤口在右手,以后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写不了字了。她不喜欢被一群人围观,屏退了侍女太监,自己钻进被子发呆。

手被绷带裹得像个大熊掌,花纭把手凑到烛光下,一层一层地数太医到底给她裹了多少圈。

数到二十三的时候,窗边“吱”地一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闭上眼装睡。

不一会,只觉额上一点温暖,他的掌心很柔软,手腕还有淡淡的橙香。

花纭不敢睁眼,紧张地蹙眉。而那人却以为她是难耐伤口的疼,耐心地替她舒展眉心。

花纭睁不开眼看不清他的长相,只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橙香,久别重逢的味道刺激花纭的大脑,她当即就猜到了来者何人,委屈的感觉瞬间填满了她的心脏。

花纭继续装睡,即便心里知道被那人瞧出了端倪,也赌气似的不肯睁眼。

不一会,就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太阳穴,冰冰凉凉的冻人心尖。

沈鹤亭克制地收回手,退回黑暗之中,在离花纭不远的位置席地而坐。回眸瞧她还在锲而不舍地假寐,沈鹤亭无奈地嗤笑,别过头将剩下的泪液沉进黑夜中。

花纭听见他的在啜泣,便睁开眼去望沈鹤亭。只见他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头无力地靠在柱边,自责地垂下去。

月光映进窗边的鱼池,惊了其中的锦鲤,摆弄金红相间的尾绕光游动。顽皮得要爬到沈鹤亭脚边,非要映亮他不争气的眼泪。

花纭乜视沈鹤亭,两个人之间隔着无数声默然的叹息。

当年花纭给沈鹤亭写过很多很多信,但没有一封有回音。花从文不让她出门,她只能让嬷嬷去打听,就听说长公主要下嫁定北王府的消息。

花纭以为萧家承了这泼天富贵之后,四哥的生活要比以往更多姿多彩,身边还不定多了多少新人陪伴,肯定将自己忘了一干二净。

于是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学着忘记,可惜直到封后大典的前一天,花纭看着自己的嫁衣,还遗憾她见不到四哥了。

沈鹤亭感觉到了背后滚烫地目光,但他没有回头。沈掌印对小太后的牵挂,也只能在这黑夜中显出半寸。

他自责。

沈鹤亭咬紧了后槽牙,终究泄了口气。他双手掩面,抹去满面的泪水,一手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来。

花纭登时扭过头去。

沈鹤亭想抱抱花纭,但终究没挪动脚步。继续往后退,沉进更深的夜晚。

花纭松了口气。幸好两个人没说话,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鹤亭。

咣当——

花纭向远处望去,只见幕帘后一直稳稳当当的烛台,居然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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