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出门熟悉一下周边环境，阳光很好，风却大到吹得人没办法睁开眼睛好好走路。叶真怕自己手痒特意没带着相机出来，现在想想实在是很明智，他头发要是再长一些都能直接呼在脸上。

他们住的社区那一片只有零星几个便利连锁店，稍远有个地下超市还算方便，商区则集中在车站附近。

中午时叶真走累了，他会的日语一双手就能数过来，拉着盛乐进了一家最好认的拉面店，按照店里标牌上的“hot”点了一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拉面，想着反正只是拉面，拉面还能翻出什么花来？结果差点被齁死。

“不是都说日料清淡吗？我都不确定我吞进去的是一口盐水还是汤面。”叶真一边吐槽一边拼命灌水，他一个平时喝饮料喜欢加冰的人也被店里端上来的免费冰水乍得一哆嗦，“这也太凉了！”他舔了舔门牙，“我感觉不到我的牙齿了。”

盛乐一直用手挡着脸，笑得肩膀颤抖。

叶真看着他笑：“我忽然有一个想法，他们的冰箱是不是很好用？咱们买一台回去吧。”

他看着盛乐骤然收起的笑，不紧不慢地挑起一小缕面小口小口嗦着：“我还想给我哥和黎露家也带一台。”

吃过饭之后，他们不好在店里停留闲聊，找了商场外一处露天休息用的长凳，背靠背坐着晒太阳。

狂风大作中，阳光却格外明灿。

吃饱喝足后，叶真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困了，他靠着盛乐，闭着眼睛感受阳光在眼前跳动。

“我喜欢这座城市。”

“这么早就下结论了？”盛乐轻笑，“是刚刚的拉面不够咸吗？”

“早餐的饭团很好吃呀，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好方便，我在便利店看到了好多我想吃的零食，都做得太让人食指大动了。还有生鱼片，这些都是我吃不够的东西，我刚才在超市看到了，好便宜啊。”

“我提醒你一句，你自己不会处理的。”

“不就是切成片？”

“而且你认识字吗，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三文鱼？”

叶真愤怒地用后背撞了盛乐一下——居然敢说他不识字！他确实不认识日语里的假名，但汉字和繁体字区别又不大：“反正我看到好多种海鱼，海鲜爱好者的天堂。”

盛乐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那我一定要带你尝尝综合寿司拼盘，让你把所有海鲜都尝一遍。”

叶真直觉有坑，想到了网上流传的那个活切章鱼，吃的时候触手都还在动，他看视频的时候就跟着哆嗦了一下。他把脑海里令人不适的画面挤出去，豪言壮志：“我当然要试！既然来了，怀石料理、和牛我都是要吃的，寿司当然也要。”

“你喜欢的话，哪天我去筑地市场给你买最新鲜的。”

叶真眼睛亮了：“你会做？”

盛乐低调地嗯了一声。

叶真一想不对，他来东京后买了张地图，因为筑地市场算是个景点，他特意标记了，位置很远。

可能要四点之前就起床……叶真在美食和早起之间挣扎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

盛乐扭头看他：“你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叶真有时候总是会想表现一下，好像不想让他单方面宠着他，让他觉得无奈又好笑。

“谁跟你客气啊。”叶真别扭道，“要不是为了这点口腹之欲，谁大清早愿意去海边兜风啊！我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太孤单了，为了让你多点下次继续做海鲜的动力。”

“主要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生活习惯好，我早起不过是顺便。你的话，”盛乐叹了口气，“太难了。早起的你就像个大型挂件，我买东西还要拖着你。”

眼看叶真就要争辩，盛乐凑近，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他的鼻子，轻声道：“你要是真这么心疼我，下次还想让我给你做，不如换种方式给我动力。反正性质都是一样的，我满足你的口腹之欲，你满足我的……”

叶真的本意是想捂嘴的，结果动作比头脑快，直接用嘴堵了盛乐的嘴。

他看到盛乐的眼睛里闪过惊讶，接着变成带点坏的笑意。

叶真不想失去主动权，扣住盛乐的后脑勺，睁着眼睛，非常主动地用舌尖试探性地探了探。

盛乐眼睛里的笑越来越明显，但他不轻不重地给了点回应后就闭上了眼睛，任着叶真摸索。

吻到后面叶真自己也沉迷得忘记了这是在公共场合。

亲完之后他才想，不知道在日本文化里，这种当街热吻算不算很没有社会公德，毕竟这里是个在电车里大声聊天都会算是打扰到他人的地方。

接着他想，管他呢。他必须把盛乐拿住，不能让他再这么猖狂了。他现在什么都在跟着盛乐的思路走，盛乐什么都满足他，他好像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要是他阈值变得太高，他完全离不开盛乐了怎么办？不行，不管是什么价值，他总得多提供点价值平衡一下。

盛乐得了甜头，歪着头瞅着他乐：“没想到你这么主动，直接用行动答应了。”他的视线黏在叶真身上，压低声线，“我改主意了，我们就这么客气下去好了。我要是做得够好吃，你给我什么？”

叶真哼了一声：“我都委曲求全早起陪你去海鲜市场了，其他的别想。”

“小气。”盛乐一边嘟囔着，一边又蹭了过来。

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阳光真的很好，撒在盛乐的眉眼间，勾勒成生动的错落。

叶真决定不能色令智昏，借着转身，拉开一点距离，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选东京呀？我现在说喜欢这座城市，你又一堆意见。你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是美国？”

两个人面对面，盛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在美国那段日子实在算不上开心，并没有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但你想去的话，下次我带你去。”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盛乐说：“我在东京谈成了人生的第一笔生意，赚到了第一桶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有意义的地方。好像从那之后，一切开始真正慢慢好了起来。”盛乐望着不远处在明灿的光中繁华热闹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太欣赏这个国家，但大多数日本人在生意上恪守规则，不管他们心里实际是怎么想的，都会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我觉得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对我来说，我看到了他们表现出来的真诚，那我就当做是真的了，何况实际结果并没有差别。所以哪怕相对于我在美国的冷遇，这里的热情是虚假的，这个国家文化里的界限感和工匠精神是我欣赏的部分。比如，”他忽然非常认真地跟叶真说，“不信你现在摸摸地面，一点灰尘都不会有。”

叶真正听得入迷，也没多想，真的弯腰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地面。

确实挺干净的，但要说完全没有灰尘……

四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无比傻气。

幼稚。叶真心里吐槽，并没有慌张，他思考着如何用一个玩笑化解尴尬，自然地起身。

眼前的光被遮住了，盛乐忽然也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

“验收结果如何？”

动作似安抚，声音里却掩不住得逞的笑。

叶真对他这种幼稚又找补的行为无奈道：“确实很干净，值得一摸。”

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被点中了笑穴，他干脆放弃了去忍耐，趴在盛乐肩上笑得停不下来。

两个大男人坐在地上笑作一团。

天空很高很蓝，阳光明晃晃又不刺眼，温和地环绕在周身。

叶真想，多久没有过了……这样的心情。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年少时那种澄澈明净的了无心事。

心里所有角落都被温柔地盈满了，他情不自禁地念起那段歌词：“他的灵魂混着光，像霜雪和着烈酒，熬成一坛温柔。我拼写不出浪漫的单词，就像我笔下，游不出少年气。”

他抬起头看着盛乐，眼睛笑成月牙的弧度：“盛乐，我好喜欢你呀。”

他小时候太过早熟，从来没有经历过澄明简单的少年心事。隔了多年，这心事还是来了，柔软地停留在心的湖泊里，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一碰，荡起一圈一圈清澈的涟漪和碎光。

像是沉寂了多年的感官全被调动了起来，他好像从未如此清晰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叶真，我爱你。”

他听到盛乐的声音，说着此刻于他而言世界上最美妙最动人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