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警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艾文西看着威克利夫的那两根失了血色变成灰棕色的手指，定了定神，才勉强用正常语调道:“有人正在蓄意谋杀，我要……”
那边还想问什么，手机却被切断了信号，几乎是同时有个信息发来。
【都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游戏，报警就没意思了】
那个人找来了，而且正挑在这时候切断手机信号，凭这一点艾文西可以肯定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被某个人监视着。
[你的目标是我，让无辜的人送死又是什么意思？]
【送死？那管家会死不是你害的吗？】
【谁让你请外援的？两个人的交易里加了个第三者，那他就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我对那管家没什么兴趣，你让他赶着来送死我有什么办法。】
威克利夫会到这来正是因为艾文西的电话。他这句话看似在理，也戳中了艾文西的痛点。
【再说了，不是给过你机会了吗？炸弹爆炸前你明明有机会取出钥匙离开，把那个女人开肠破肚不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鬼，那它现在就藏在那个人这样轻飘飘的字眼里。
[你有什么权利玩弄性命？]
【你在质问我吗？既然是交易，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怎么行？难不成你以为谁都得宠着你？】
【要不是你优柔寡断，那两个现在可都活着】
[滚]输入这个字时，艾文西的手在轻微颤抖。
【害怕了？哈哈，再多露出这种表情让我看看。我就喜欢这样一点一点地摧毁你，看着你一点一点地堕落，让你认清自己有多伪善】
【所以你越是慌张我就越兴奋，我现在简直兴奋地全身都热起来。真想亲手捅穿你的喉咙，看你的血从动脉里喷出来，溅在我脸上】
【我觉得你的血会是甜的】
无可救药的疯子！
【哦对，忘了问你了，烟花好看吗？】
……
艾文西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可手机似乎卡死了，想退也退不出去，那个人的信息还在继续。
【报警有什么用呢】
【那些警员只会把你当成精神病抓起来，就像你小时候那样，把你关进地窖里，沉闷的，虫跟老鼠乱爬的阴暗地窖，你听那水声，滴答……滴答……】
看到这句话时，艾文西脑子嗡了一下，耳边真的听到了文字里描述的水声。
滴答……
滴答……
眼前的屏幕黑下去，他看到屏幕里自己的脸，以及背后那个已经僵直的尸体，他的嘴大张着，满口血沫，头上多了个血窟窿。
血快流干了，剩下几条细细的血丝顺着孔洞缓缓流下。
滴答，滴答……
那不是水声，是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浓稠的血。
可地上的那个人是谁？就连艾文西自己也不知道。
【放弃抵抗，乖乖被我杀死多好】
隔着屏幕似乎能看到对面那个人正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先生？你在听吗？麻烦报一下姓名……我们这边要进行登记。”电话的信号又恢复，那个人的头像则暗下去。
电话那头无声。
“喂？”
“抱歉，打错了。”艾文西听见自己说。
绝不能报警，否则一切就都完了，在听到警员的声音时他只有这个想法。
——
当天夜里，艾文西再次梦游了。
他正站在一幅画前，空无一人的回廊里，画上女孩纤细的手动了动，然后从画中伸出手来。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画像，画的玻璃碎裂，白色曼陀罗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女孩的身体冲破画框的束缚，轻盈而单薄地来到艾文西面前。
“你是谁？”艾文西问。
女孩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穿过其他的画板，为第一次拥有自由的身躯起舞，艾文西看到她的身体散成斑斓的三角碎片，又拼合重塑，时而化成蝴蝶，时而变成怪物。
“你是谁？”艾文西又问了一遍。
女孩停下脚步，变成她最初的样子，那张几乎毫无瑕疵的脸上带着属于少女的纯真。
“我是你。”女孩笑答。
艾文西:“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你看到我从画中走出来都不惊讶，这个有什么好惊讶的？”女孩把手一抬，她的胳膊拼组成了镜子。
镜子移动到艾文西面前时，艾文西发现上面的那张脸跟面前的女孩一模一样。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下你该信了吧，”女孩弯了弯她琉璃一样清透的眼睛，“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画中的女孩在他身边起舞，艾文西听到她裙子上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由近而远，又由远及近，艾文西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之前和渚去过的那家咖啡店外，门前风铃摇曳。
晨光乍破，艾文西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草坪上，这是第一次他还记得自己梦游的内容，不过他不想多想这个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失神地望向天空，干脆什么也不想，完全放空自己。
“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在这里呆坐一会，一切都会好起来。”当时渚这么跟他说过。
想到渚，艾文西的思绪不由得乱了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有关于渚的。
医院写免责声明时他怎么会以家属的名义签字？渚承认过他们两个人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很久之前是多久？
他确定他的梦游症看起来比自己意识到的要严重得多。
但这些与另外一个问题比起来又显得无足轻重——渚现在怎么样了？
克莱娜自从把渚带走后就仿佛销声匿迹了，就连乔伊都联系不上她，乔伊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天天哭得毫无形象。
整整三个月，艾文西亲眼见证乔伊从优雅王子变成颓丧胡茬汉。
“兄弟，我要撑不住了，”乔伊胡子拉碴地平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我应该真的相思成疾了，你一定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啊，要是看到我亲爱的一定要给我带个话，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她，真心的。”
艾文西从资料堆里抬起头，他手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这三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调查，为了不牵连家里他甚至连威克利夫的葬礼都没参加。
躲不是办法，只有正面迎击才能掌握主动权，既然要斗，艾文西就势必跟那个人斗到最后。
“在我这撒泼打滚没用。”艾文西抬眸道。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了……她一定是对我腻了……无情的女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乔伊可以说是鬼哭狼嚎，字字啼血。
艾文西早已习惯，自动屏蔽他的声音继续看他的资料，过了不久乔伊蛄蛹到他旁边，指了指不远处柜台上的东西，说:
“兄弟，我早就想说了，那东西可不兴放家里当摆设，怪渗人的。”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柜台角落放着个剩一只眼睛的破布娃娃，它坐在那里，眼睛刚好看向两人的方向。
娃娃三个月前随血衣一起送来，艾文西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给它放那里的。
乔伊擦了把眼泪，起身把娃娃拿了下来，那娃娃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里面的棉絮跑出来，有一半都瘪了。
乔伊把它拿手里把玩，喃喃道:“不过这娃娃怎么这么眼熟？像是福利院里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艾文西隐约记得自己确实在福利院捡过这个娃娃，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又想不起来。
“不是，兄弟，”过了会，乔伊拍了拍艾文西肩膀，“这里面藏着东西！”
艾文西回头，只见乔伊从布娃娃已经烂掉的肚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那纸条卷起来只有半块小拇指盖大小，要不是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给你，”乔伊把卷起来的纸条原封不动地递给艾文西，“藏这么紧肯定有鬼，别给我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艾文西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
【5月17日晚，出弗吉尼亚教堂后请到厄莱酒吧，酒保路易会接应你】
上面提到了弗吉尼亚教堂，结合它的时间，所以这上面的是……那晚女人的行程！
见艾文西站起来，他旁边凌乱的纸堆“唰”地在地下散开来，给乔伊吓了一跳。
其实不感兴趣什么的都是假的，乔伊最后还是没忍住瞄了眼纸条。
“厄莱酒吧？”
艾文西看向他:“你熟吗？”
乔伊:“那我可太熟了，怎么，你没印象了？”
“什么意思？”
“就我俩喝了个大醉的那天晚上，那家伙我差点喝死过去。”
艾文西:！
“哎哎，你要干什么去？”
艾文西:“找人。”
乔伊:“什么事这么急？要喝酒的话要晚上才能……哎你等等我！我现在这么脆弱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啦！”
艾文西坚持不让乔伊跟着，乔伊眼泪汪汪，非得跟着。
“你是想我伤心至死吗？乐观只是我的表象，我内心真的很脆弱，特别是我亲爱的离开我……”
艾文西承认自己对付不来乔伊，对他的请求自己也只能默许。
“我说，你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这三个月一直忙个不停。”
艾文西:“你不知道为好。”
乔伊:“那多没义气，我俩可是好哥们，我肯定得为兄弟两肋插刀！”
艾文西:“……不用。”
乔伊摇了摇食指，自信道:“你会后悔自己说这句话的。”
——
厄莱酒吧前的牌子上挂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
“这儿晚上才开门，我们来早了。”乔伊揉了揉蓬乱的头发，目光下移，看到自己脚上一只一样的拖鞋。
话音刚落，酒吧里有位着装讲究的酒保打开门，像提前知道两人会这时候来，看着到来的两位客人礼貌地笑了笑。
“已经等二位很久了，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