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疏清躺在草地上，心脏声久违地在耳边响起——他在激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演过一部正儿八经的剧了。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期待了很久，即使眼下来的有些迟了，他也很开心。

足球在地上翻滚，砰砰砰的砸出了响，刚好滚在闻疏清脑袋上。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演员都屏气凝神地等着片场最重要的男主角怎么发挥，大气都不敢出地紧紧凝视着草地上的人。

在球翻滚时闻疏清不明显地侧耳，像是在倾听来自于草地和足球共同造出的声响，直到脑袋被足球正正好砸住才一缩脖颈，像是下意识保护自己。

拉来的小孩演员此时才哒哒地跑上前，脑海里只顾得上导演再三叮嘱的台词，却在触及到闻疏清视线时脑袋一片空白。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看起来空白的似乎什么也没想，但再深入去看却会发现他在以一种更透明的方式来观察世界，但往后退却发现眼里有的净是澄澈。

小孩几乎无师自通地缩紧身子，不自在地说着台词：“哥哥，你可以把那个足球给我吗……”

小朋友对异样感受是最明显的，面对着这样一双在日常生活里完全不常见的眼睛，最先生出的就是胆怯，以及试图逃跑的欲望。

闻疏清的眼睛眨了眨，愤怒像是从水潭里悄悄浮上来的，可面对着小孩却一个字儿也表达不出来，只能瞪圆眼睛表示自己在生气。

小孩也不安的眨眨眼睛，视线不显眼地转向离自己最近的工作人员身上，却看见工作人员鼓励意味满满地对他向上握拳。

小孩：“……”

生活好难qwq，这个怪哥哥好可怕！！！

要不是顾及到导演再三强调的走位，小孩可能下一秒就会抱着球不顾什么镜头不镜头地往站在人堆里的妈妈怀里跑去。

“我……”小孩看起来是真的怕了，匆忙念叨完剩下的台词，借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按照路线跑开，顺利投入妈妈怀里。

镜头中央此时只剩下闻疏清一个人，所有人依然不敢大喘气——不是担心，更像是破坏了镜头里自成一派的风景。

闻疏清，不，“梵星沿”眼睛看着小孩离去的方向，在那一霎那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下一秒的暖风吹醒了“梵星沿”，他收回视线，蹲下身子收拾好身边被撕烂了的画本。

然后背着早已经一团乱的画本，慢慢往人群熙攘的街道走去，直至淹没在人潮里。

“卡！”导演精神昂奋，声音都中气十足。

这一声“卡”才像是彻底把剧组人员从戏里解散，看着慢悠悠拿着画本从街里又走出来的闻疏清，此刻赞美声才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砸。

“闻老师演得真是太好了！我刚刚还以为是梵星沿上身了！”“对啊，刚才葡萄是不是被吓到了？我看他走路的姿势都不顺畅了。”

在大家打趣的声音里，被称作“葡萄”的小演员才慢吞吞地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仰视着闻疏清。

闻疏清察觉到他的动作，挑了挑眉，挥了挥手笑得畅快：“我都觉得我从没演得这么顺畅过。”

搬着板凳坐在旁边观察的秦洪走到他身边，心服口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闻老师真厉害，本来我以为我演的不错了……现在看来，我还有很多需要学的。”

说到最后，秦洪声音都低了下去。但没低太久，下一秒又往上扬：“不过我肯定会接着向上赶的！”

“李哥还真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导演从显示器后边冒出个头，“秦洪，你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要是能一直稳定发挥我也不至于操心这么多。”

秦洪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出来，闻疏清能感觉到他此刻才算是放松状态：“努力努力，我一定努力啊王导。”

在一众欢欣鼓舞士气飞扬的人群里，冷静的戴星阙倒显得格格不入，在看向闻疏清点了点头。却不想下一秒就被王樾铭拐进臂弯里：“老戴，你不说些什么？”

“……我觉得我谈合作谈平台更有底气了。”戴星阙弯了弯嘴角，还是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就像闻疏清一开始想的，剧组里有不少人都不太服他。没试镜更没作品，却直接空降到了男一号的位置，而网上有关他接连不断的热搜更是为“资源咖”的猜想添砖加瓦。

但同样也是因为大家对他都不抱什么幻想，所以此刻闻疏清表露出自己娴熟到自成一派的演技才会让所有人振奋不已。

这份振奋无异于上战场冷兵器打得一退再退之时，后方军师忽然掏出来加特林扫射，并告诉你每人都可以发一把。

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多事的人，此刻见识到闻疏清真正直观的演技更是心服口服，一个两个的把之前心里的不满全都抛了个一干二净，围上去对着闻疏清夸赞得头头是道。

最后还是王导看不下去了，掐着他认为差不多的点开始赶人：“小陈、小李，场地布置完了吗？葡萄，过来，少听那些怪叔叔怪阿姨的话，我们再补个镜头就完事了。”

补镜头不算麻烦，尤其是在闻疏清对于“梵星沿”人设拿捏的越发炉火纯青的情况下，不费多大力气就帮着葡萄一并入戏。

就是入戏的代价就是葡萄看着他眼神都不对了，一旦和闻疏清距离不满四米就要往后狂退四五步，警惕的眼神让周围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疏清，演技好也是有代价的。”一旁工作人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他，闻疏清闻言也只能无奈笑笑。

一开始大家互相不了解，对着闻疏清的印象全来自于网络上那些风风雨雨，只能敬而远之。

但相处不超过半天就发现闻疏清本人和网上那些评论实在是相去甚远，没什么架子事儿也不多，业务能力好脾气也不错，工作人员私下里评的“最想合作的艺人top100”里必须得有他。

第二场戏是闻疏清和许黛念的对手戏，许黛念穿着一身干净素白的衣服站在店里，对着闻疏清弯了弯眼睛：“闻老师，你刚刚演的那么好让我压力很大呀？”

闻疏清也笑眯眯的：“跟许老师搭戏我也压力很大啊。”

还不等其他人起哄，闻疏清又慢慢补上后面半句：“我这儿全是眼神戏，就半句台词还得犹豫着说，要是一个演不好就得推翻重头再来了。”

许黛念表情差点没绷住——这场戏镜头多在闻疏清的眼睛上，可以说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他的眼神戏是否完美。而与此同时，许黛念多的是大段台词。

虽说背台词、说台词都是演员的基本功，更是分内工作，但一想到那一整张写满字的剧本，许黛念就有些头痛。

然而王导显然没空顾及演员感受，一声令下镜头便开始录制。

街边人流来来往往，镜头却始终对准闻疏清。但很快，随着闻疏清脚步的停顿，镜头也突兀地停了下来。

然后隔着一层玻璃，仔细拍向在身处其中擦桌子、端盘子的许黛念。许黛念一身扮相看起来就乖巧文静，但那双眼睛却机灵古怪的，看起来半点儿都和文乖巧沾不上边，就像王导所说的，“祝续辞”就像是许黛念那样的人。

“哎哟哥，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还是在忙佳佳上学的事？那老样子？”许黛念擦桌子的手一停，随着旁边一桌局促坐着的叔叔笑得温和，“鸡蛋番茄面一碗，不加香菜！”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利落，让“梵星沿”在此刻驻足与店铺窗前，背在身后的画本越发彰显着自我存在感。

但也恰巧是“祝续辞”的利落让她下一秒就看见了窗外那个犹豫不前的身影，自信一笑：“你要点点什么？”

闻疏清垂眸，捏着肩带的手更用力，但半晌过去嘴像是被下了哑药般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在许黛念疑惑的目光里慌张地走进店门，学着前一位客人的模样坐在角落里。

“你要点什么？”许黛念眨了眨眼，虽然感觉很奇怪，但还是再靠近了一步，“我们厨师做青椒肉丝盖饭挺好吃的，牛肉粉也不错，还有番茄炒蛋盖饭……再或者蛋炒饭也可以？”

来自于陌生人一步又一步的靠近，闻疏清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来不及把菜单看个具体就随便指了个位置。

在紧张之时做出的动作不免也失了幅度，过于夸张的肢体动作让许黛念只来得及往后再退几步，露出个尴尬地笑容：“那，牛肉盖饭是吗？好、好的……”

不消多时，许黛念又满脸笑容地端着饭上来：“好了，你要的牛肉盖饭来了！”

闻疏清往后闪了闪，空出些位置让许黛念放餐盘。带着肉香和饭香混杂在一起的牛肉盖饭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但“梵星沿”却没有那么激动，垂下眸静静地看着盖饭许久，久到正在拉着客人唠家常的“祝续辞”眼皮不明显地跳了跳，话出口到一半就失去了音量：“对啊，我也觉得他怎么……”

闻疏清没有看许黛念，转头对着筷子盒试探性地按了按，拿起从里面滚出来的筷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饭。

“……小祝？小祝？”许黛念听见耳边老演员地催促，才猛然惊醒，接着扯出个笑容。

“王姐，我真觉得你老公对你不好不如离了，反正你自己负担的起自己的花销，干嘛非要拽着个歪脖子树呢，你说是吧？”

“反正你现在还年轻着呢，就是离了这个也有大把叔叔辈的来找你……干什么……怎么了？”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人，许黛念吓了一跳，但还是维持着笑容。

闻疏清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放在收银台上，这是饭钱。接着才看向许黛念，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在内心里激烈抗争这什么。

“我……我……”长久不说话的嗓子略显沙哑，像是从沙砾里滚了一圈似的。但再细想却发现了其中的不自然，更像是一只竭尽全力模仿人类说话的怪物，“可以……请你……作、为我的……模特？”

那双澄澈的眼睛在夕阳下似乎泛着光，让“祝续辞”不免得心跳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