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恒洲的动作带起一阵风，闻疏清快速眨了眨眼睛，喉结滚了滚，接着他动作的遮掩视线再一次落到“雪花酥”的长评上。

他当然记得这个粉丝，从桃花妖的扮相出圈起就在私信里嚎，再到后来天天的晚安、早安，甚至是分享生活碎片，后来有一阵子她没发了，当时闻疏清还以为是她放弃了。

结果后来上网才发现原来是软件多了个不被回复就只能发一条私信的功能，闻疏清对自己的迟钝哭笑不得之下又多了些欢心雀跃，快乐地给她回复了个笑脸。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不喜欢被人注视，后来才发现其实他也喜欢沉浸在夸赞的氛围里，被人真诚地称赞总好过那些阴冷的视线。

可能来自于千里之外，也可能来自于近在咫尺的喜欢，当这份喜欢持之以恒地展露在闻疏清面前，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扎根在贫瘠的土地里，向上破土、抽芽，渐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意识到原来在他自以为无所谓的时光里也有人在默默支持着他。

属于池恒洲的温暖拥抱只让他停留了三秒，等到接收到对方歉意的眼神，闻疏清才恍然清醒。

池恒洲向他自己出乎意料的“越界”行为道歉：“抱歉，没征求你的同意。”

闻疏清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那一瞬间的拥抱确实让他感到了些温暖：“抱都抱了，怎么现在才来征求同意？池同学这套先斩后奏玩得熟练呀？”

乍一听堪称挑衅的话，不了解闻疏清的人大概以为他是在发难。但池恒洲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给你一个拥抱你会更好些。”

那些漫长、孤独的岁月池恒洲没办法穿越时空抵达那时的闻疏清，所以看着现在的闻疏清，池恒洲只想给他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并不包含任何调//情、情//色意味，他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很想在闻疏清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就像闻疏清总会在他孤独的时候出现一样。

闻疏清眨了眨眼，看着池恒洲沉沉的目光，顿时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时此刻的池恒洲，只能移开视线避开话题。

“翟知乐其实不是个耐得下性子的人，对于厌恶、嫉妒这些情绪都表现得很明显，所以这一切的提议者或许是他，但下命令、真正做决策的人不是他。”闻疏清渐渐稳下心神，对着池恒洲冷静地说出推测。

翟知乐不会隐藏自身的恶意，相比起说一段话要绕三个弯的翟振山其实更好处理。

池恒洲点点头：“所以要想处理翟知乐就要先处理干净翟振山。”因为翟振山就是翟知乐的最大后台，没了翟振山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不，”闻疏清忽然想起什么，倏地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池恒洲更近的位置，“换个思路，其实翟知乐才这一切的最大弱点，要把他逼到他认为的‘绝境’，我们的出路就藏在那里。”

李百川对于翟知乐的了解平平，而闻疏清和翟知乐的几次交锋都很突出，相较于处在平稳状态的翟知乐，自然是被逼急了的他更能暴露本性。

就像录制《追星星的人》一样，导演把竞技搬上了荧幕，但决定翟知乐失败的却不是明面上的竞技赛制，而是他自身的不足。

闻疏清可以做到在场外明显劣势的情况下翻盘，翟知乐也能做到在场外大顺风的情况下输得一无所有。

“所以比起怎么在舆论上造势，不如把真实的他暴露在网络上。”闻疏清双手抱臂，面色笃定。

他不相信一个仅见过三四次、听过点二手信息就能莽撞上来跟着小团队打人的人，在学生时代没有犯过什么其它的大错。

“关于我的那次已经没办法再拿出证据了，所以你可以从其他人，比如教导他的老师、和他同届的同学身上再查。”

虽然翟振山有心为翟知乐遮掩一二，但他又不是什么权势滔天到只手遮天的大财阀，对于闻疏清这个在娱乐圈混的底层出手都拉扯了那么久，他不信从其他地方查就查不出一点儿异样来。

池恒洲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好。”

*

翌日清晨。

等待闻疏清起床时，池恒洲早已经坐上了回公司的飞机，只给他在微信里留下了几条消息。

【。：你昨天说的我已经转告给我的助理了，他会吩咐下面的人照着这个方向继续查的。】

【。：我先回去了，如果剧组缺了什么你可以直接跟戴星阙说，跟我说也行。】

【。：酒店里有自助早餐，就在大厅旁边的餐厅里，醒了洗漱完就下去吃吧。】

闻疏清打了个哈欠，随手给池恒洲回复了一个比ok的表情包，看了眼时间不急不忙地洗漱完才看向导演在群里发的安排。

闻疏清作为男主角戏份当然是最多的，从开始拍到结束，基本每天都有他的戏份。

许黛念的戏份虽然被删减了不少，但第一天就和闻疏清有对手戏，秦洪则没有安排。

扫完安排，闻疏清就下楼吃早餐去了。餐厅里想当然的人很多，热闹得让闻疏清想转身就走，但顾及到早餐又默默叹了口气，拿着餐盘继续往里走找位置。

“诶，闻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力压众人，毫无阻碍的传递到闻疏清耳朵里，他一眼锁定面带笑容正冲着自己招手的秦洪。

秦洪身边还坐着王樾铭、戴星阙两人，再一问才知道纪莲心是本地人，又是编剧，在片场有戴星阙两人盯着的情况下并不急，干脆回家去睡觉休息，等到下午再去片场。

“毕竟写剧本太累了，她也需要好好放松。”戴星阙面带营业笑容，非常温和地解释。

闻疏清拿起餐叉的手一抖，看着戴星阙挑不出差错的笑容还是没办法习惯，尤其是这人又是个老狐狸性格，搭配上这样的笑容就像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秦洪则显得自然多了：“今天没我的戏份，我就负责搬着个小板凳看闻老师表演顺便打打后勤啊。”

“比起打后勤，把你自己的戏份演好比什么都强。”王导幽幽地说，那语气活像是来催学习的父母。

秦洪双手抱头，有些夸张地喊：“王导，放过我吧！我已经超级努力了！！”

戴星阙笑着看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悄悄跟闻疏清蛐蛐：“看他俩，大早上就那么精神，耍猴都不顾忌是在餐厅。”

闻疏清这才发觉虽然秦洪两人的声音比起大片大片的吵闹来说并不明显，但周围依然有不少人把好奇的目光投到这桌。

看着瞬间死机的闻疏清，戴星阙往后仰靠到座椅靠背上，拍了拍王导：“年纪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闹呢？”

“嗐，王导这不是童心未泯嘛。”秦洪也收起表情动作，往嘴里塞了口蜜瓜。

拍摄地点离酒店并不远，戴星阙很早就谈好了拍摄条件。吃过饭之后四人成群结队地往河边走去，第一场戏也是电影开头，梵星沿被小孩子的足球砸到了脑袋，站在原地想瞪人却瞪不出气势。

跟那个小孩自顾自较劲了许久，最好还是小朋友挠了挠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眼梵星沿，鞠躬道歉拿了球就跑远了。

留着梵星沿一个人揉揉脑袋，捡起一边被撕碎的画本，往人群熙攘的街道里走去。

戴星阙其实没正儿八经看过闻疏清之前演的戏，虽然单方面认可对方对于演戏这件事的认真态度，但演戏可不光是有个态度就行的，具体还得看在片场演的怎么样。

而秦洪粗略看过一些剪辑，对于闻疏清的戏份其实并不看好——换句话而言，他对于这个男主角还不服气，这一次来剧组看他演戏也是存了分比较的心思。

只不过他不是个在开始就把情绪显露出来的人，最起码也要等到闻疏清演砸到王导、制片人都没办法忍受时再出来争个男主角。

而被另外两个人给予厚望的王导，王樾铭则没那么多想法。作为一个执导了不少部电影、电视剧的导演，他对于好演员是有些“感应”的。

他把闻疏清表演生涯的几部作品都看了个遍，抛去及其影响观感的剧情、稀碎胡乱的运镜，对手戏演员的瞪眼、嘟嘴式表演，他可以确认闻疏清绝对是有演技的。

并且这种演技发挥得非常稳定，甚至从第一部戏到最近上的那部戏一直在稳步上升。

甚至越看王导越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即使是闻疏清最开始出圈的桃花妖，光凭外貌只能模仿出桃花妖的形，而桃花妖的神却要表演者自己赋予。

可闻疏清作为非科班出身、第一次站在镜头底下的素人，却把桃花妖的神在短短十多分钟的戏份里处理得非常好。

虽然对比起后来的表演显得有些稚嫩，但无疑可以碾压娱乐圈里不少演员。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闻疏清在表演上的天赋绝对不可小觑，一个天赋型演员，在戴星阙的嘴里还非常努力……王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想下去了。

一个努力与天赋皆有，甚至不缺颜值的演员，却白白在娱乐圈、黑心公司里蹉跎了三年的时间。

那可是三年的时间！多少流量明星就是靠资源在三年时间里凭借看得过眼的演技、颜值窜红的？可偏偏闻疏清却被生拉硬拽着沉寂了足足三年。

王导一边叫后勤摆场地，一边把自己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闻疏清身上。

闻疏清在安静下来时身上总带着一种冷淡的感觉，像是捉摸不住的海风，在忙碌走动的工作人员堆里也能脱颖而出，站在那儿就是吸引视线的天生明星。

不过这是未脱去名利的视角，形容的还是不够准确。王导想，准确来说，闻疏清像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格格不入，足够独特。

“一个会被打击、会怀疑自己，但永远的不会低头的人。”王导又想起在那个晚上，纪莲心扔下手中的笔，躺在椅子上看着沙发喃喃自语，“他看起来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钝得太明显，锐得太锋利。”

“一般人会选择打磨尖锐，磨尖钝处。”说到这里，纪莲心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像是星星般闪耀，“但他不会，他永远不会和其他人一样。”

“这就是我脑海里的梵星沿。”

王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指挥闻疏清躺到标记点：“各部门准备好了吗？”

啪的一声，场记板合得响亮：“第一场第一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