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杀了他，事情会怎样？

吴言的暗杀为塞拉斯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望着眼前不再还手的敌人，塞拉斯松解开触手专心思考。

随即，他很快就意识到，杀了他简直好处多多。

首先，只要眼前的活人成为尸体，塞拉斯就不需要再通过培养信任感来获取他的记忆。

只需要用触手撬开那尚且温热的头盖骨，新鲜的记忆就会像“猴脑”一样呈现在他的面前，等待他的品鉴。

为什么他会执意要杀掉一个异族的“好人”？

他和克教有怎样的交集？

那颗机械心脏是何时何地装载上他的身体？

这些问题都能得到妥善的回答，在塞拉斯千头万绪的回家任务列表上，画上一个个鲜红的对勾。

其次，则是能吃下吴言这位“赛博战神”的流量遗产，搭上克图格亚直播的巨大讨论度，将自己的影响力彻底推向整个蓝星。

哪怕经历了刚才的爆炸，门外的打碟声依旧没有停息，这意味着塞拉斯只要推开教堂摇摇欲坠的大门，就能入境直播、直面网络。

塞拉斯若能将吴言的人头甩在DJ神父的直播镜头前，毫无疑问能引发巨大的舆论浪潮。

【震惊！赛博战神被克苏鲁处刑式虐/杀】

【被抛弃的棋子？克苏鲁洗脑论或被坐实？】

【最后的绝响！赛博战神战死谢罪？】

……

对人类社会互联网略有了解的塞拉斯大致能想象舆论的发展方向。

蓝星的互联网舆论场上，向来是一鲸落，万物生。以实事评论为生的各大博主们肯定会争相给出个人解读，将真相埋没在各种离谱的猜测之中。

一旦吴言就此战死，所有的谣言和阴谋论都会彻底成为一个谜。除去他的少数至亲好友，没有人会试图澄清真相，真正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说话。

届时，唯一知晓所有前因后果的塞拉斯将会成为最大的受益人。他能借着手上的信息差任意打扮故事的来龙去脉，编织出对自己最有力的说辞，轻而易举取得围观群众的信任。

最后，吴言的尸体对于塞拉斯而言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勋章。杀死赛博战神这一战绩亮眼至极，能一举粉饰掉他不擅长战斗的致命缺点。

先前，塞拉斯还需要处心积虑抓几个安保队员来拍猎奇视频。现在，他能一跃而成实力恐怖的“大佬”，手头多了筹码不说，拜码头的说辞都能多几分底气。

想到这里，一阵精神上的内耗突然袭击了这位外星人，毫无征兆地令他感到万分疲累。

顶着一张美艳和圣洁并存的帅脸，塞拉斯再次将触手变化成人类的肢体，拉来一张还算完好的长椅坐下休息。

他的衣裳已经被爆炸震得破破烂烂，连挂在身上都很勉强。塞拉斯干脆将它们一把扯下，捋顺成绳子，稍加编织就系在腰间。

来蓝星之前，拟态者一族的塞拉斯从来没有“不穿衣服很羞耻”的想法。他们的繁殖行为和人类迥异，又人人精通读心，衣服只有工具性和装饰性，没有遮蔽隐/私/部/位的用途。

而塞拉斯也没有什么恶趣味一比一还原人体。因此他每一次变身人形，都没有消耗宝贵的触手体积在精雕人类的某个器官上。

之所以在腰间挂上一块破布，只是单纯的入乡随俗，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奇怪罢了。

整理好衣物坐下，小十五的声音就从副脑内传来。

[主人，既然要杀，我们为什么还要奉命治疗“战利品”呢？]

[这是一次浪费资源的行为，下次应该杜绝]

“救人是一码事，杀人是另一码事。”塞拉斯扶住额头，在反复摇摆的同时安抚小十五，“救人是我身为医生的责任，而杀人则是我伪装‘代言人’的抉择，这两者没有什么冲突。”

塞拉斯直内心清楚的明白，就算他丢掉了良心，他也绝对做不了一个极致的资源规划大师。他会把资源和注意力用在那些看起来不必要的地方，为的就是维持一些有关他自身的实感。

扭曲身形、学习其他种族的文化，这一切都是塞拉斯被迫接受的。

远超过一般人类的学习能力副作用明显。这些迅速涌进他脑海的信息会消解掉塞拉斯的一部分自我，因此他需要坚持一些原则作为锚点，来确认他还是他自己。

他是敬业负责的神经外科医生，而不是坑蒙拐骗的冒牌代言人。

他习惯于拯救生命，而不是剥夺生命。

几经踌躇，塞拉斯将上了弹的玛蒂尔达指向吴言的心脏。

声望、威名、情报……

他只要扣动扳机，就能轻易得到上述的一切。

驱动钟楼指针的齿轮撞击声铿锵有力，打碟风的葬礼圣歌在耳边单曲循环。直到塞拉斯察觉到晨雾已被太阳彻底驱散，他才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多少时间。

哪怕没有小十三的良心提醒，他依然下不了手。

再一次！下不去手！

认识到这一事实，塞拉斯决定不再自我折磨了。

杀掉吴言对他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被选中的选项，而把他丢弃在战场上则基本等同于留他在原地等死。

若是重新给他安装上一套完整的义体，倒是能赋予他自力更生的能力。但那样，塞拉斯自身的安危又成了问题。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折中的选项——

带走吴言，但让他保持“人/棍”状态。

塞拉斯已经不再奢求通过与吴言“心意相通”来得到他的记忆，他决定带他去手术室，在无菌状态下彻底探索这颗大脑。

一根触手伸进吴言的耳孔，触动了内部灵敏的传感器，引得沉睡的战神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事情果然如塞拉斯所想，吴言的中耳和内耳，都被完全替换成了人造机械。

鼓膜、耳蜗、半规管……精密仪器构造的人耳连接上原生的听神经，构成了一条可拆卸的人脑入路。

这意味着，塞拉斯不需要破坏吴言的耳蜗，就能通过本就被挖空的耳朵将触手探入他的大脑。

不用开颅，这就大大减少了对手术室洁净程度的要求，在普通的负压手术室内就能完成这一台复杂的脑科手术。

手术之前，吴言那没有四肢和双眼的身体，将会为这颗大脑提供必要的血供，成为转运这个器官的绝佳容器。

完美。

解决了内耗问题，行动力爆表的塞拉斯说干就干。

提着一个“人/棍”在大街上招摇显然是不可行的。为了减少对普通路人的精神冲击，塞拉斯用吴言自己的战术风衣把他包了起来，只留必要的呼吸孔。随后，又拆下战术背包的绑带，将吴言固定在了背上。

这下，无论他是变身猫咪形态还是人形，都能保证身后的人不滑脱。

触手的灵活程度远超手指，将风衣的耐磨面料打包成了襁褓的形状。将吴言翻身背在背上，塞拉斯才意识到这家伙的真实体重居然这么轻。

卸掉钢铁制作的四肢，剩余的血肉才是他生命的重量。

“咚嗒、咚嗒、咚嗒……”

背上传来机械心脏嘈杂的心跳声，提醒着塞拉斯时间的紧迫性。他目前依然处在公司统治的区域内，行踪在摄像头的画面中无所遁形。在这里，那些贪婪的大手随时可能派遣出暴恐机动队，包围在教堂周边来个瓮中捉鳖。

想要施行手术，就得快点趁着游行队伍的混乱离开主城。

动身离开教堂之前，塞拉斯还做了最后一件事。

那就是在废墟里尽可能挖掘自己被炸断的触手。

爆炸摧毁了他变身韩希时的头颅，直接撕掉了他的三根触手。这些组织内含有许多难以重新合成的复杂化合物，塞拉斯希望能尽可能地回收。

将断掉的肢体吃下去，再生的时候就省下很多资源和能量。

肤色苍白的人形生物展开21根触手肢体，化作一条条蜿蜒的蛇扎进废墟堆里。在探索自身肢体的同时，也在教堂内部布下了网状的感觉系统，极大地扩展了塞拉斯的感觉范围。

三根断肢不出十几秒就被找到，但触手网上却传来了非常异样的信息。

靠北边的触手们感受到了一阵炽热的能量，仿佛有另一个太阳在靠近教堂。

【已检测到“代言人”：爆燃者克图格亚，能力为“点燃”，已设置为第一级别优先级任务对象】

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自背后响起，塞拉斯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能通过读心——也就是神经链接——能力，任意读取和使用吴言的公司系统。

这个战利品可真的不得了。

塞拉斯借用吴言的神经系统，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吴言和克图格亚战斗时的执法录像。

他飞速浏览起这些战斗记录起来，还不忘用触手摸到吴言卸下来的义肢，从中寻找到用于防身的武器。

左臂的螳螂刀不错，备用右臂内置有微型导弹，两条腿部义肢的驱动力也算上乘。急于自卫的塞拉斯干脆手搓了几个义体接口，把这四条义体装在了自己身上。

有了义体充当四肢，剩余的触手体积就多了起来。塞拉斯将它们压缩紧实，编织成更加大块的健壮肌肉，整个人的体型都大了一圈。

吴言原本的身高就有1米86，体型修长匀称，肌肉结实但不夸张，接近攀岩运动员。塞拉斯想要穿戴上这样的义体而不显得臃肿，除去增大胸肌腹肌背肌这一选择之外，还可以将多余的触手体积变化成头发这样的“隐形”武器。

不用时可以灵活飘逸，一旦占据上风即可重新变化成触手武器，用于束缚和戳刺。

银白的长发一直延伸到脚踝，柔顺垂坠的表象之下，还带着些与重力相悖的违和感。1米92的身高加上天神般的身形，塞拉斯整个人形看起来威慑感十足。

震耳欲聋的葬礼圣歌戛然而止，一个熟悉的尖锐声音从门外响起，内容却颇具喜感。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叫你关音响！”

显然，第二个DJ神父受害者出现了。信仰坚定的打碟神父会平等地折磨每一个教堂的不速之客，挑战他们的耐心，摧残他们的耳朵。

但这次，气急败坏损失了一只眼睛的克图格亚可不会像塞拉斯一样有耐心。

电子元件被焚烧的爆裂声自门外传来，塑料和橡胶被烧糊的难闻气味也飘进了教堂之中。

音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鸟哨一般的尖锐鸣声，便一齐爆开，爆炸产生的声浪阵开教堂的大门，让塞拉斯提前一睹克图格亚的真容。

这位活火焰一把扔下被抓住领子拎起来的DJ神父，任由他呆愣在原地，随即一脚踏进一片狼藉的教堂地面，一只布满鲜红血丝的眼睛焦急地搜寻当下的目标。

然而，他忽视了最容易忽视的，来自上方的威胁。

“这位先生，这么着急，是要找谁啊？”

七触手从克图格亚头顶上垂下，以难以抵抗的力道控制住了他的头颅，令他无法转动视角。

趁着这一硬控尚且有效，一听到门外声响就藏身于门框墙壁之上的塞拉斯松开触手，跳下墙壁，来到克图格亚身后。

知晓了这位杀人无数代言人的罪行之后，塞拉斯目前只想向他确认一件事——

他是否想和自己合作？

答案为是，则还有商议的空间。

答案为否，则立即扭断他的头颅。

在塞拉斯的读心术之下，这位代言人的真实想法会像玻璃一样透明。

面对又一轮的盘问和交锋，塞拉斯再次强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