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冷哼一声,“被逼?何人逼你?”
王正支吾了两声。
张简见他不答,一挥手,立即有一人上前。
王正以为张简要对他动手,吓得一缩脖子,惊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却见那人只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到他眼前。
张简道:“看清楚,上面所说,是否事实?”
王正大着胆子看去,只见上面是以他口吻所写的认罪书,还指认是中书令指使他窃取官铁,顿时缩回头苦着脸道:“大人,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张简怒道:“本官知晓你是被逼的,何人逼你,你倒是说啊!”
王正却只念叨着冤枉,被逼,却对何人指使顾左右而言它,不肯向那认罪书上看去。
听得屋内审讯陷入僵局,宋雁书正要从房顶下来,前院却似乎传来什么动静。
她拧眉想了想,从房顶下来,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让大人尽快。”
走出没两步,便见守在正院处的侍卫前来禀告,迎面见到宋雁书,忙道:“宋小姐,刑部来人了。”
宋雁书一惊,回头道,“赶紧让大人撤,”顿了一顿,又道,“将王正及物证一同带走。”
说完,她悄悄向门口潜去。
“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来人一脸烦闷,闻言叹气道:“明儿朝堂上要商谈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东南军投敌一案,中书令大人接到消息,说是东南军兵败有疑,问题就出现在兵器上,所以让我来接管东南军库房,明日有人前来核验。”
此处守正闻言一愣,额头冷汗不由自主滴落,他哈着腰,手却在身后轻轻一摆,一个士兵立即无声退下,奔向东院。
守正苦着脸道:“大人,这……下官并未接到命令啊……”
那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大半夜从被窝里被抓出来,真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递到守正眼前甩了甩,“大人瞧瞧?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便进去了?”
守正伸手,正要拿过文书细细查看,手中纸张却纹丝不动,不由一愣。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大人?”
守正一个激灵,忙偏头似模似样地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清右下方红色印鉴,连字都没看清便立即让开大门道:“大人请,大人请!”
来人带着三十来人大摇大摆地越过守正。
为首之人在经过拐角时,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被火光照亮瞬间,落入宋雁书眼中。
隐在暗处的宋雁书心中一愣,微微皱眉。
刑部?
来人分明是那日在城门口与康兴一起迎接她的礼部员外郎李青。
李青带着人离开后,守正腿一软,被下属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他擦着额头冷汗,向着东院方向喃喃道:“王大人,下官可尽力了。”
瞧这守正的模样,倒像是并不知道王正是受中书令指使,这才在听到中书令派人前来查抄库房时吓得面无人色。
宋雁书见李青已向着东院过去,也顾不得多想,立即抄近路,从院墙翻过,抢先到了进入东院的月门处。
隐在此处的张府侍卫刚扭住一人,见宋雁书过来,忙上前道:“小姐,此人从正院方向过来,行色诡异。”
宋雁书见正是守正派来给王正通风报信的人,便道:“先绑起来。”
“是。”
宋雁书又道:“马上有人过来,你扮作此间守卫,将为首之人引过来。”
侍卫点头,随即犹豫道:“他若是不肯听小人的话呢?”
宋雁书想了想,在他耳旁悄悄说了一句话。
侍卫点头,“是。”
宋雁书见那边传来嘈杂脚步声,显然人已靠近,连忙翻过两间屋子,躲至墙角。
李青刚跨进东院,便见一个守卫上前,拱手道:“大人,小人有要事禀告。”
李青脚步一顿,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笑道:“何事呐?”
守卫正要上前两步,李青连忙抬手制止他,盯着他腰间的长刀,一脸警惕,“哎,别动,对,就站在那说。”
守卫一愣,面露难色。
李青掸了掸袖袍,见他不说,便抬腿要离开。
守卫无法,只得尽力压低声音道:“东二街。”
李青刚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回身,再次将这个守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
“什么东二街?”
守卫见李青不再抗拒他上前,立即靠近两步,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想见大人。”
李青怀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东院,又落回守卫身上,在他衣物上一扫,笑道:“阁下在哪高就?”
守卫面色一震,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头顶道:“带路吧。”
李青出言一诈,见那守卫神色震动,却无茫然,心中便知他不是驻守兵部库房的官兵了,因此也懒得听他编瞎话。
守卫本还担心李青要带着人一起过来,没想到李青却主动让那些人留下,独身一人跟他离开。
李青打量着一片漆黑的墙角,环抱着双臂,站在离守卫五步远的位置,似笑非笑道:“这位兄弟不会是想让我长眠此地吧?”
“李大人说笑了。”
一道女声从墙上传来,李青闻声看去,只见一颗人头突然出现在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墙头,顿了顿,笑道:“果然是宋小姐。”
宋雁书从墙头跃下,抱拳直接道:“敢问李大人今夜来此作甚?”
李青见宋雁书一见面便直入正题,笑了笑,挥手示意守卫退下。
守卫犹豫了一下,见宋雁书也向他摆手,便躬身离开了。
李青看向宋雁书,“城门一别,宋小姐别来无恙?”
宋雁书并无寒暄的心情,她看着李青的神色,一字一句问道:“是中书令派大人来的?”
李青微微侧头,面上有些玩世不恭,“李某不过是礼部一小啰啰,哪里能入中书令大人的青眼?倒是宋小姐犹得中书令大人看重呐。”
宋雁书听出他话中的不信任,心中微微一松。
不是中书令派来的,此事便还没有那样糟。
“雁书不知,大人何日调职到了刑部?”
李青微眯着眼,恍然道:“小姐竟一早就发现下官了啊。”
他笑眯眯道:“今夜刚调的,明早便又调回去了。”
宋雁书怔了一瞬,此人分明假冒刑部官员,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此刻被拆穿,也没有半分慌张,倒是与秋蕊姐姐对他的草包评价不同。
宋雁书看了他半晌,突然道:“大人是为兵部库房里的东西而来?”
李青神色微顿,“小姐也是?”
宋雁书又道:“贺尚书是如何得知库房里可找到东南军蒙冤的证据的?”
李青面色一变,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一瞬,脸上又爬满笑意,“宋小姐回京十几日,便能查到此处,何况贺大人呢?”
宋雁书心中微顿,李青竟真的是贺尚书的人。
至于贺尚书如何得知这里的并不难猜,李深将王元抄出的账本抄录一份送去,贺尚书若还想不到其中关窍,也白做这么多年官了,只是没想到,他也选在了今夜动手。
不,或许他们都选在今夜动手,并不是偶然。
她的脸色出现微妙的变化。
李青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言,他的笑容渐渐僵住,“宋小姐……”
半晌,他长叹一口气,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也罢,今夜时间紧急……”
他正要自剖真心,来一个晓之于情动之于理,让宋雁书与他合作,好歹证据一人一半,却见宋雁书脸色突然大变,惊叫一声“不好!”便迅速绕过他,向东院径直奔去,不由愣在原地。
眼见宋雁书身影就要消失,他连忙跟上。
宋雁书呼吸渐渐急促,奔跑的冷风从她脸颊刮过,带来几分刺痛。
刚到东侧,还未靠近那处厢房,宋雁书便觉出声音不对。
刚刚她前往前院拖延时间时,便已派人让张大人迅速撤离,即便此刻还没有离开,脚步声也不该如此嘈杂。
她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脚不沾地,飞奔过去。
张简站在院里,看着四处高墙,微微皱眉。
王正十一人被押住,动弹不得。
那些人面色慌张,有人更是吓得张大嘴巴,口里黑洞洞的,并没有舌头。
刚刚审王正不得,他便想从这些人下手,却发现这些人竟都被残忍地拔去了舌头,戳聋了耳朵,亦不认字,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勃然大怒,正打算对王正用刑,便有人进来禀告,说刑部来人。
他立即将屋内恢复原样,带着王正和五箱证据出来,刚要离开,留守在院外接应的侍卫便潜了进来,告知库房四周都被刑部包围了。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张简试图带着人从另一角冲出去,又意识到宋雁书此刻还在前院,便又派人去找。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看见宋雁书的身形出现在廊口,心中一松。
张简一掌拍上王正的脑袋,直拍得他眼前一黑,手下顿时明白,趁王正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时,将黑布一兜,王正眼前顿时又是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张简大跨步上前,“你回来得正好,外面被包围了,你蒙住脸赶紧从……”
张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把将宋雁书拉至身后,警惕地盯着跟上来的李青,冷脸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