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不说话，然后又唯唯诺诺抬头看其余人，嗫嚅道，“你们不能杀我。”
姜梨木看他一眼，笑了，“只是暂时。不过，还是可以玩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琴铮静静看着姜梨木，他还是觉得这个小女孩怪怪的，比如时不时冒出的一些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说的话。
碧柠不想听下去了，干脆走到了最前面，琴铮看到，最后深深看了姜梨木一眼，便跟上了碧柠的步伐。
姜梨木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时看到二人并立的背影，目光也微微停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最近好像确实有点张扬，得收敛一点。
她把剑收了起来，蔺楚宵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身边，轻声问：“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姜梨木脱离紧张的环境后，还是有点不习惯别人突然的靠近，和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地眉头微皱，却没有抵触的动作，“琴铮很早之前来找过我问...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来找我聊这事。”
“师兄？或许是因为你很聪明，是我，我也会想要问你。”蔺楚宵敏锐察觉到姜梨木下意识的小动作，往旁边移了一点点，刚好保持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对话的距离，“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姜梨木心下一软，不知道是因为蔺楚宵的行为还是话，他总是这么照顾别人的感受。
她唇角下意识地一弯，“换命。”
“你是说，你们要给村长换命？”
“对，将那个身系所有人的命，换给别人，这样就可以把他杀了，等新村长寿终正寝时再先一步把命换给下一任村长，然后，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所有人都选择死亡。”姜梨木笑了笑，“说实话，除了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我们是修士，能活很久，我们死后还能找愿意的修士接着庇护他们，我们可以让这些人和他们的后辈，像普通人一样活完自己的一生。这禁术只有有法力的人能施展，所以只有我们能救他们。确实是很邪恶的禁术，可除此之外以及没有办法了。如果我们不做，他们就会死，他们再怎么过激，也不过是因为想活着。”
不过是想活着，曾经的姜梨木也只是想活着。
曾经没人想让她活着。所以现在她想让无辜的他们都活着。
她说：“禁术千不该万不该被碰…我是最知道的，可是如果它能救下无辜的生命…我觉得它不应该被那么绝对的判定，蔺楚宵。”姜梨木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正义的化身，所以，要审判就审判我吧，这主意是我提的，这里是师兄师姐的故乡，他们没办法真正放下，你别怪他们，就怪我不自量力吧，我做了很多错事，就想呈一回英雄。”
“所有所有的，都让我一个人遭报应吧。”
蔺楚宵看着她，声音有些沙：“那新村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所以我们决定，让他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屋子里，我们会做一个纸人给他送水送食材，保证他的安全。”姜梨木垂下眼皮。
“有人会愿意吗？一辈子暗无天日，只为了别人的命活着。”
姜梨木笑了笑，仰头看天，好像想到了什么很愚蠢的人：“当然了，他保护的人里面可是有他最爱的人。”
所以愿意为此死，也为此活着。
她想着，不出意外的话，她也快要见到那个蠢人了。
蔺楚宵沉默半晌，道：“辛苦你了。”
姜梨木听到这话愣住了，目光呆滞地落到眼前的小男孩身上。
*
一个简陋的房子中央有一根木头柱子，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其余人全被清场出去了。
姜梨木站在中间，瘦小的身躯面对面前血淋淋的人时，目不转睛，毫无畏惧。
碧柠蹲在角落捂着头，没有哭，好像陷入了崩溃，无法调解。
而琴铮像姜梨木盯村长那样，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姜梨木身上。
村长似乎被审讯地只吊着一口气，他把自己和许江之交流的过程全盘托出，后来他们为了防止他一时报复心上头自杀，甚至用了禁锢的法术，村子嘴里甚至都塞了不知道从哪个人那里掏出的手帕。
姜梨木说：“我们会给你换命，然后杀了你。”
村长猛地抬头，姜梨木看懂了他的眼神，不是说不杀我吗？
“在给你换命前，没人会允许你死，换命后，你不配活。”姜梨木说。
碧柠这时终于抬起头：“我们吊他一辈子，别杀他，行吗？”姜梨木看到她干涩的带着红血丝的眼睛。
琴铮突然开口：“碧柠，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杀他。”碧柠听到这话，眼眸莫名湿润。
“可是，你说你要给何肖报仇的。他尸骨未寒，你要反悔吗？”
碧柠滴下一滴泪，起身打开门离开：“对不起。”
姜梨木看向琴铮，琴铮也看向面前的小女孩。
“她嘴巴毒，可心软的要命，倒是麻烦你了……小大人。”他把大的音咬的特别重，好像在强调什么。
“小大人？好吧。我知道你怀疑我，可我真没吃什么返老还童药。”姜梨木眉眼带笑，“你随便怎么猜我，但如果你想要探求我的秘密，我不介意像对待敌人一样对你。”
“怎么对待？用你的禁术？”琴铮冷了神色。
这小孩对法术的操控上手飞速，进步飞速，听碧柠讲，她甚至能越阶操控法阵，最离谱的是还是个剑修，天才也不可能短时间进步飞速，初见她还只是个凡人，如今的她都快赶上道仙门从小培养的蔺楚宵了。
姜梨木绝对不会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连琴铮都看不到一眼禁书，她居然能拿到还能施展出来，这绝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为什么拘泥于过程，能有好结果不就好了吗？既然你偏见这么大，还让我试什么试！”姜梨木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但是苦于现在没有证据，琴铮也不好说什么，想着以后再说吧，先让师弟离她远点。
他爽快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那我给你赔罪了，希望你看着我掏出的那几瓶救命药的份上，宽恕我的这次冒犯。”
“找到新村长了吗？”姜梨木道。
“一天一夜了，他们终于在刚刚送到人了。”叮咚一声，琴铮看了眼传讯仪，孟南佳终于发来了信息。
大师姐：【已到。】
琴铮打开门，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孩。
他挑了挑眉，意料之外。
姜梨木拉她进来，比人家还矮一截的姜梨木问：“你看着还没长大，你几岁了？”
“刚及笄。”
“你知道成为村长的代价是什么吗？村里的人居然会放你来。”琴铮关起了门，慵懒地靠在门上说。
“我是自愿来的，你们说新村长要忍受一生孤独，我大概能猜到我的命运了，一生囚禁，无尽无休，对吗？”
或许真相对于一个花季少女，即将拥有崭新人生的孩子实在是太过残忍，二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不让我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因为拥有相同的命运，所有人都能体谅对方，互帮互助，他们从不看不起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即便这次，他们所有人也还是都阻止我的决定。在这里，老人疼惜我，壮年帮助我，青年男子们爱慕我，少女们喜爱我，孩童们追随我，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了。”
女孩的面容上荡漾着幸福，好像走向的不是痛苦，而是美好：“我知道你们有办法，能用一个人的痛苦换所有人活着。每个人都有爱的家人在这里，所以，每个人都愿意成为村长换家人活着。可是，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美好。我是顺着河漂到这里的孩子，我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所以我什么都不怕，最重要的是我不怕分离，我只怕看到他们要和他们的亲人分开，所以，我要替他们承担痛苦，这是爱的报酬，爱本不应该有报酬，可我愿意为了守护他们所爱，付出报酬。”
她笑得那么开心，心甘情愿地走向孤独的深渊：“在村子里，所有人都是我爱的人，所以我是最勇敢的人，我愿意成为村长，请开始吧，让我来承担这份诅咒，让我成为他们的幸福吧。”她看向村长，可眼里没有半分恨。
好像她天生就该这样做。
村长瞪大了双眼，眼角淌下一串泪水。
仪式开始。
琴铮识趣地退出房间。
姜梨木先施展法术将房间里的二人搞晕，然后在心底呼唤九天云焱，小火苗小心翼翼地出现，门口太多人了，它只能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它，就算它出现，也没有人会认出这种感觉是九天云焱。
姜梨木在心里和它交流，“我要给他们换命。”
小云云翻滚了两圈，像是刚睡醒在打滚：“换命…好。”
等到要实操的时候，它的声音突然在姜梨木脑子中炸开：“换命！什么！你说什么！你又疯了！不对，肯定是我没睡醒！”
姜梨木硬生生把要逃跑的它拽回来，“这次我要做好事，放心我克制一点，绝对不会走火入魔。”
小云云打了个寒战，“靠，可换命可不是小禁术啊，是超级无敌…”
“停，不要废话直接开始。”
小云云又软了下去：“危险的啊……”
一不小心，换命者和被换命者的命运都会破碎，瞬间死亡。而施展换命之术的人会被反噬，严重的话会魂飞魄散。
它虽然嘴巴没停，但是还是很听话的分成两份，分别撞进了二人的脑袋里，姜梨木上辈子没施展过换命，但是还是闲着无聊背了咒语，如今念的结结巴巴，但倒也还是顺利完成了。
小云云在咒术环绕下，轻轻抽动二人的命格，小心翼翼地转换。
姜梨木看着二人的虚影分别从身体里剥离，随后装换到对方的身体里融合，才松了一口气。
大汗淋漓的倒在了地板上，发出了重响，禁术太过于消耗身体，她如今太弱了，根本扛不住施展后的后劲，更何况她如今功力不够，换命的时候还要操控小云云辅助，姜梨木早就透支了，只是硬生生撑到了结束那刻。
小云云受到她的影响，也虚弱的只剩个微弱苗头，迅速钻进了姜梨木身体里。
听到响声，众人跑了进来。
看到一地狼藉。
姜梨木虚脱地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身体冰凉的像尸/体。
被换命的两个人醒了过来，那女孩看向门口众人，眼眶突然红了：“咳…我能感受到…好厚重的命运…我们…成功了。”
碧柠流下了泪水，其余的孩子们抱着转圈，孟南佳心疼的看着女孩和姜梨木，蔺楚宵沉默地走到姜梨木旁边给她喂了一颗药。
琴铮没有阻拦师弟的举动，他只是看了一眼看上去生死未卜的姜梨木，就错开了视线。
无论她到底是谁。
这身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