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令人无法置信。”奥德修斯·马沃罗喃喃道。他蜷缩在校长办公室的高背椅子里，仿佛想把自己嵌入进去，或者就此变成一溜青烟消失。

校长办公室的画像们一反瞌睡，睁着半只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室内陷入短暂沉默的两名老人。

邓布利多平静地说：“我比谁都希望这是假的，奥德修斯。”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两人面前的高脚杯，比了个请的姿势。

奥德修斯垂下眼睛，嘴唇略微抽搐，他一手抓住这杯黄油啤酒，凑到嘴边却毫无饮用的心情。

他已九十多岁，却难得如学生时代那样诚恳地询问：“您是怎么相信我不是他的。”

他的眼神如邓布利多这么多年见过的学生，并无二致。汤姆·里德尔确实也曾是他的一名学生。邓布利多暗叹了口气，随后轻快地说：“他是不会容忍自己的衰老的，因为那意味着接近死亡；更别提那脚上那对麻瓜的毛绒拖鞋了——不得不说，它们看上去很暖和，正适合上了年纪的老人。”

奥德修斯勉强扬起一抹笑容，摇摇头：“我可以给您提供商场的地址。”

邓布利多愉快地说：“那再好不过了。羊毛袜子和毛绒拖鞋，我希望能找到一双凤凰形状的。”

福克斯在一旁的架子上愤怒地鸣叫了一声，撑开翅膀，邓布利对这番示威回以一个调皮的眨眼。

过了一会儿，奥德修斯放下高脚杯，轻声说：“我要去看看。”

邓布利多收回和福克斯沟通的眼神，宽容地说：“那就去做吧，好孩子。”

……

奥德修斯率先造访的是早已被拆迁的童年旧宅，四处询问——也包括上网搜寻鲍德温爵士一家的信息。他了解到这边世界的菲比阿姨，或者说菲比妈妈同样功成名就，也在前几年去世了。看到维基百科上的‘逝于……’他心头一紧。

他板着脸又幻影移形去了里德尔老宅，比他记忆里的更破旧。只有一名经历了二/战的老兵弗兰克看守着大门。

他先与镇上的村民了解了一番情况，假装自己是闲来开车过来旅游的人，村民们在几杯酒下很快道出横亘在小镇多年的阴云：当年里德尔一家暴毙，许多人怀疑都是弗兰克做的，却没证据。

奥德修斯心情沉重地踱步去了里德尔老宅。走到大门前时，一名拄着拐杖的身影浮现在灌木丛后，粗暴地喝问：“你是谁？”

奥德修斯走近了一些：“游客，先生。”

弗兰克见是一名和他一样的老人，嘀咕了一句，语气却平稳了些，虽然依旧很大声，这是战场对他遗留的印记：“这儿不对外开放，先生。走吧，去酒馆喝点酒，别上这儿来。”

是的，没错，就是弗兰克，尽管他的面容已被岁月磨灭，可他记着他。奥德修斯移开目光，投向破败的老宅，那是主屋的位置。应该当年就是在这，前来道歉的母亲与陪同的菲比妈妈被粗暴的里德尔先生，也就是他的生父轰了出去。

后来他自己亲自来访，就见到了弗兰克。和他一般大，但已上了战场。奥德修斯请他喝了一杯。

奥德修斯信口捏造：“我是听说这儿有位二/战的老兵，想来拜访。我是一名历史学家。如果我不能进这栋宅子，那请允许我请您喝一杯吧。”

弗兰克眯了眯眼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着合身得体，气质文雅，但他也不会放松警惕。当年战壕里传播的那些故事里，有不少就是关于间/谍如何与人亲近的。只是他一个孤身的老头子，被村里人排斥，又有什么好图谋的呢？

他瓮声瓮气地回道：“好吧，您请。”

稍后，两人坐在园丁房内对饮一瓶落灰的杜松子酒。奥德修斯巧妙地恭维着弗兰克，与他谈以前的事。弗兰克不是个作风轻浮的人，只有话说话，但在奥德修斯引领话题和回忆往昔中，不免也打开了话匣子。

老兵耐得住寂寞，人却无法忍受孤独。

弗兰克咂着嘴，与他絮叨了许多战友的故事，什么他去信给一些承蒙照顾的战亡战友的家属补贴，或者战场上如何分餐的，却一句都没提到小镇的村民。说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奥德修斯半睁着朦胧的眼睛，昏黄的灯泡晕开了他的视界。

弗兰克勉强睇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趴在小桌上。

他醉得更深了。

奥德修斯的眼泪打在桌板上，滴出豆大的湿痕。他为离去的母亲们哭泣，也哭这个世界的他自己，还哭许多人。

这个世界太糟糕了。眼前的男人正是这个世界的他犯的罪的间接受害者之一。

他心中的确有冷酷的一部分，但在放纵下，泛滥的欲/望却能将他和身边人害到这个程度吗？这个世界的母亲绝对不爱他，只爱那个老汤姆·里德尔；菲比妈妈更不知道他。哪怕在他的世界，也没有人爱他了！一想到这，他悲从中来，哽咽起来。

弗兰克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都会好的，都到现在这个年纪啦，老伙计。”

那不是他的罪，是这个世界的他——另一个人做的，可在母亲的教育下，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羞愧还有厌恶：“对不起。”他小声嘟囔着。

弗兰克没有听见，因为杜松子酒早就见底了。

……

“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多天后，邓布利多和他再次在校长办公室谈话。

奥德修斯·马沃罗矜持地点点头，花白的长发被梳成一个漂亮的小辫撇在脑后。他语气平静地说：“我们可以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会帮助你，直到解决这个伏地魔。”

他想起哈利·波特，和很多个因为伏地魔没有了母亲的孩子，更何况这还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没什么风度*——他心情极差，于是冷冷地接了一句：“解决一个怕死的懦夫，花不了多少力气。”

邓布利多目光锐利地凝视着他，奥德修斯昂起脑袋、毫无羞愧地回视他的眼神。

稍后，邓布利多莞尔：“那再好不过了。”

他伸出魔杖，召唤了一只银色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