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安桐的授意下,郑植和姜院使退出了房内。
“姜院使,我儿醒来像是不记前事,这是为何?”,崔安桐不解,这孩子虽说娇惯着些,却是个孝顺的,平素亦喜和她亲近,如今却对她冷若冰霜。
“回夫人,世子怕是得了癔症,所谓癔症,此症多由伤寒大病之后,余寒未解,寒凝经脉,气血逆乱,脏腑不调引起,又因此症以百合为君药,亦称百合病,病者多数醒来不记前事”,姜院使叹了口气,一脸沉重地说道。
“那可有解决之法?”崔安桐惴惴不安,神情凝重地望向姜院使。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待明日为夫看过世子舌脉再细说,如今先让世子歇息吧。”
“好,有劳姜院使”,说罢,崔安桐便吩咐下人把姜院使安置在西厢房。留下白芷和郑朔的贴身丫鬟紫菀守门,交代下人务必留意屋内动静,便在郑植劝说下返回北苑歇息了。
晓日光穿户,衡门起及晨,檐垂冰折住,涧涌雪镕银。
这清冬是真的冷,郑朔从寒意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床幔四角依旧挂着流苏,身上盖着的仍是神锦衾,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一切又似曾相识。
我还在梦中?郑朔不知所以。贴金的拔步床悬着虫草鲛绡的帷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 ,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拨开草绡帐,淡淡的晨光自贴着竹篾纸的窗棂透进来,隐隐可见窗边雕红漆多宝阁上摆放的西窑唐三彩和白玉莲瓣纹玉碗。
往后便是黄梨木梳妆台,正中摆着的便是唐双鸾双兽纹铜镜,照物纤毫毕现。郑朔反复揉搓双眼,确认为实物后,如获至珍地上前品赏,这是盛唐时期铜镜的典型代表,是唐镜中最绚丽的镜类之一。
铜镜的外轮廓突破了以往圆形的单一模式,线条弧曲流畅;镜背构图也摒弃了过去同心圆式分区的旧传统,构图灵活多变;装饰图案由神兽等题材,转向世俗化的花鸟。铜镜外廓作八出葵花形,内切圆形,边缘均匀地点缀八朵如意云纹,圆钮上下为类似荷花的花卉图案,圆钮左右两侧各立一曲颈相对、振翅翘尾的鸾鸟,作翩翩起舞状。
真是妙极,这鬼斧神工的巧作,蕴涵了古人的智慧,若是在现代,这价值亦将不可估量啊。
透过镜子看向镜中人,下颌线较前明显,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多了些气宇轩昂,可这分明是自己。
郑朔愈加百思不解,自己真的穿越了?眼前的事物真实可见,触之有感,自己身体的变化亦能感受得到,这太真实了,不似在梦中。
可作为一名省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主治医师,职业的习惯,让郑朔遇到如今的境遇尚能冷静沉着,处变不惊。
郑朔坐于镜前沉思默想,真穿越了?虽然自己喜欢历史,高考时第一志愿便是报考省师范大学的考古系,但是妈妈因就业形势不佳,硬是被改成了省医科大学。大学期间郑朔通过面试选拔成为一名市博物馆的志愿者,有幸接触到许多珍贵的文物及厚重的历史。
现在更是有机会近距离感受古人的生活习性和门阀制度。自己本该是欣喜的,可一想到若是在这,那病房里自己主管的病患怎么办。若是自己不在,科主任亦会安排其他医师帮忙照顾,可自己因这无厘头的穿越不能对自己的病人尽职尽责,想来也是不该的。
郑朔推开房门,她现在迫切需要有人为她解疑答惑。白芷和紫菀看到世子推门而出,惊喜的上前行礼。
“世子,可有不适,可要用膳?”,白芷关心地问道。随即侧身低语吩咐紫菀向夫人禀报。
“你是谁”,郑朔看着眼前的妇人问道。
“回世子话,老奴白芷,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白芷恭敬答道。
“夫人、白芷?”,郑朔喃喃自语,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两人。
白芷看着世子不知如何解释,只望夫人能快些到来。
“我是谁?”,声音沉稳冷静,不容置疑。
“您是卫国公府的世子”,昨夜姜院使说世子得了癔症,不记前事,如今看来倒像是的。
“朔儿,你醒了”,崔安桐听闻郑朔起来,便匆匆赶来。
“你是谁”,郑朔依旧神情凝重。
“这…我是娘啊,朔儿”,崔安桐望着眼前的人,眼帘微低,鼻梁高挺,淡红的薄唇,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寒意。这是明明是自己的孩儿啊,可他好似不记得她了。
崔安桐难免黯然神伤。她静静走到郑朔身边,刚想为他拂开眼前的秀发,却被郑朔微微侧身躲开。为免尴尬,便试探说道:“你先坐下来,我慢慢与你说,我有好些话要与你说。”
郑朔看到崔安桐眼里的那种期盼,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她也常常从自己的妈妈眼里看到。便听从崔安桐所言随她坐到桌前。
待他们坐下,厨娘便把饭肴一一放置桌前。“朔儿,来,多吃点,这是皮索饼、驼峰炙、熊白、糖螃蟹、鲤尾、虾生……”,崔安桐体贴入微地为郑朔布菜。
见郑朔沉默不语,亦没有用膳的意思。便慈祥的说道:“食不言、寝不语,你先吃,吃完我便告诉你”。
“好”,郑朔说罢,便吃了起来。
唐朝的主食以面食为主,更具体地说,是以饼为主,各种饼多达几十种(其时各种馒头也叫饼,饼的概念比后世大)。在唐代笔记小说《因话录》里就提到“世重饼啖”。
唐朝的饮食文化总体特征是胡化。所谓“胡化”,就是饮食习惯的胡人化。它主要表现为:其一,大块吃肉。其二,喜食半生不熟的肥鲜。其三,是食用乳制品的范围扩大。
唐人之所以能长得高大威猛,丰腴骄艳,可能与其饮食习惯关系甚密,从而产生了女子以胖为美的唐人普遍的审美观。
但郑朔在现代是南方女子,实在吃不惯面食及生鲜,稍吃了点便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吃好了”,郑朔全神贯注地看着崔安桐,她太期待崔安桐接下来的谈话了,她太想知道这是梦境或现实了。
崔安桐拿起丝帕给郑朔,示意他擦一下口唇,这孩子每次吃完都忘记,以前都是自己为他擦拭,现在倒好,他竟不喜旁人触碰。
可她是他的娘啊,又怎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