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桑桑,我没看见,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慌张,因子及其不稳定,十二根手指在屏幕上争抢点击,纠缠着点进了聊天页面。
沈桑如愿听见了季瑕诚恳卑微的道歉,听着他不断道歉和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缓缓松了紧绷的身体。
肌肉放松后的疼痛,刺激他发出嘶哑的忍耐。
电话那边突然寂静。
“桑桑,你到底在哪,是不是受伤了,快告诉我。”
沈桑失落的看了眼枕边的那节触手,他不想让季瑕看见他这副模样。
但他的内心又在喃喃倾诉,一直在他的耳边说。
【让他来。】
【让他看见真相,他会是恐惧还是惊讶,抑或是逃跑。】
沈桑神经质的晃动脑袋,他不想听见这个声音。
可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遇哥,我在医院里。”
“等着,我马上来。”
小区下面,季瑕根据沈桑说的位置,庞大的神经网络在一秒之间捕捉到了他的气息。
一阵微风吹过,树下空无一物。
良久后,才有一只胆大的鸟儿试探性地飞回到附近,没有感受到庞大的压力后,才停靠在树枝上。
沈桑把手覆盖在触手上,复杂的看着它扭曲着小小躯干来触碰他掌心,试图讨好他。
他厌恶不起来这个东西,因为它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那张连接的感觉让人无法割舍。
纠结了没一会儿,触手消失在掌心下面。
沈桑还是胆怯了。
沈桑整理穿在身上的病服,双手握拳抓着衣领,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相互抵住。
在沈桑越发轻弱的呼吸中,死命相挤压。
最上方一颗纽扣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力气,崩开掉落,砸在地上。
清脆的撞击声唤回沈桑濒临崩溃的神智。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桑桑。”
季瑕的声音。
沈桑猛地定格住,像是机械一般。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缩进被子里。
混乱的现场瞬间变得干净整洁,留下一张小小的,眨着大大眼睛的脸蛋露在白色的床上。
季瑕一进来,就看见躺在床上的沈桑。
“身体怎么样了。”
沈桑往下面缩了一点,张开嘴巴,气音还没发出去。
整个人就被抱住,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沈桑感受到季瑕胸膛的起伏。
霎时间,一种满足感填满了他的身躯。
沈桑犹豫了两秒后,回抱住了季瑕。
“我好害怕,我好担心你。”
沈桑把手往下移了一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缓解季瑕的担忧。
“我没事的,我只是,我只是低血糖,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
沈桑贴在季瑕的肩膀上,点点头:“嗯嗯。”
季瑕坐到旁边,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扇动气息的流动,他微微眯上眼睛。
心中的疑虑加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桑玩手机,悄悄看着季瑕。
不管他怎么说,季瑕都不离开。
说一定要陪着他,不然他回去吃不好也睡不好。
沈桑捂住心口,或许他根本没想过让季瑕离开,便顺着假装勉强的同意了。
遇哥好像很适合白色,长长的睫毛,墨黑色的瞳孔。
在白色的衬托下更加神秘,好像离他很远。
沈桑摇摇头,把那些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光打在季瑕那高挺的鼻梁上,遮挡住光线,在侧脸形成一小块阴影。
沈桑盯着那块阴影,心中的怪异越来越强烈,看向季瑕的眼神越发奇怪。
他感觉季瑕好像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打电话的时候,遇哥说的那句,我到底在哪。
大脑要运转不过来了。
季瑕一心放在沈桑的身上,发现他的不对劲后,担忧的伸出手,放在沈桑的额头上。
“还在不舒服吗?”
沈桑浅浅微笑:“我没事。”
满足感将所有负面的情感碾压下去,大大的眼睛终于闪着活力的光芒。
“快睡吧,我陪着你。”
沈桑让季瑕躺上床,小小的一张床上躺两个成年男人,还是很拥挤的。
他窝在季瑕的臂弯中,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不应该想那么多,是他自己身体和精神都不好。
遇哥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对他的状况保持着百分之两百的关注。
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就找不到人了,肯定会很紧张。
人一紧张就会说错话。
在安静的夜晚中,进入睡眠。
让今天所有的迷幻都留在今天,让温暖陪伴着他去到明天。
季瑕不需要睡眠,他每一次眨眼都是在看沈桑。
就这样,沈桑宁静安详地被他抱在怀里,紧贴在他的身边。
一如那日日夜夜。
漆黑的房间里,小沈桑坐在床上,双腿折起来被双手抱在怀里,脑袋搭在膝盖上。
他慢慢走过去,在旁边,伸出那触手抱在小沈桑的肩膀上。
房间外是嘈杂的打闹声,屋内,是寂静到只有小沈桑呼吸起伏的声音。
...
繁多绚烂的宇宙。
流星带着慧尾划过点缀着闪闪星辰的画卷。
留下一道纯白色的长箭,刺破万年没有改变的宇宙。
偏航的流星是否知道他所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确。
前方一片未知。
...
一个月了。
沈桑躲在出租屋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没有出过门,没有给任何人打过电话。
仿佛从全世界消失。
“嗡嗡嗡。”
黑暗的世界,沈桑被手机散发出来的灯光晃着了眼睛。
这是第几次了。
震动停止。
手机恢复到原始页面,纯白色的21:48完整映到沈桑的脸上。
已经是晚上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遇哥上一次给他打电话是中午的12:33。
一天过得真的好快啊。
他在医院醒来的第二天,季瑕去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沈桑揉着惺忪的眼睛,踩着楚筱给他买的拖鞋,进了厕所。
单薄的睡衣少了一个扣子,衣领松散的搭着,白皙的胸膛一大半漏在外面。
沈桑一想到昨天晚上就这样和季瑕一起睡觉,脸就发热。
难为情地去拉衣领,动作之间,包裹住心脏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沈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暴雪席卷而来,温热的血液瞬间凝固,反应之后,开始倒流,挤压着脆弱的心脏。
脸上的笑容在僵硬中,嘴角如同刀割一般逐渐拉直。
脸颊的微红瞬间褪为惨白。
沈桑诡异的战栗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
他怔着双眼,不敢置信的往前一步,用着一种及其扭曲的姿势,将他的上半身靠近镜子。
胸膛偏左,那块软肉随着心脏的跳动而起伏,在他的恐惧的注视下,起伏频率上升。
越发激烈中,沈桑伸出不停颤抖的右手,停顿在前方,不敢放下去。
白皙的皮肤出现一点红痕已是格外显眼。
而现在,一只圆形的眼球出现在那细腻的表皮上。
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好奇的左右上下转动着,来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好奇地盯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模样。
感受到沈桑的目光,那只眼球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饱含着期待看向镜子里的沈桑。
怎么会这样。
全身颤抖的幅度加大,沈桑快要控制不住右手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稳住身形,五指紧紧抓住眼球周围的肉。
迟钝的大脑感受到疼痛。
沈桑咬住下唇,忍下疼痛。
指尖不断使劲,刺破表皮,陷入里面的血肉中。
再使劲,他想要将这颗眼球连根拔起。
眼球没想到会是这样,它慌张地想要透过手掌的遮挡看见沈桑的表情。
不能说话,它想要跑出沈桑的禁锢。
在五指中乱跑,一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指上。
沈桑没有犹豫,没有把视线放在被他挖得翻飞的血肉,一咬牙,将眼球连带着血肉一起从他的心口撕下来。
鲜血像是喷洒的水管,澄静的镜子被喷洒得看不清。
心口的疼痛,牵连着全身肌肉痉挛。
沈桑身上满是汗水,他是在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感知。
瘫倒在地,呼吸微弱,仅靠那最后一点意志,沈桑反手撑自上半身。
踉跄着身体,走出厕所,在椅子上找到了他的衣服。
沈桑把眼球和触手一起揣在包里,等着季瑕还没有回来。
悄悄从医院跑走,躲到了这里。
在他走后,浴室里的所有痕迹,消失得连季瑕也没有发现一点。
沈桑刚刚躲进这个房子,他没想到季瑕这么快就能找到他。
沈桑抵在门上,滑坐在地。
小小的一张脸上满是崩溃的神色,他不敢开门,不敢面对季瑕。
他张开嘴,想要对季瑕说些什么,可是早已经哭得沙哑的嗓子,只能发出一些气声。
季瑕要崩溃了,明明晚上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没想到天一亮,沈桑就跑了,躲起来,现在还不让见面。
“桑桑,开门好不好。”
“桑桑,让我看看你。”
干涸的眼睛开始泛酸,沈桑擦去掉落下来的眼泪,难过的勾起嘴角,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流不下来眼泪了呢。
没想到,居然还能哭泣。
这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后,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属于人类的瞬间。
“桑桑,我想你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你姐姐也好担心你,跟我回家,好吗。”
姐姐......沈桑捂住心口,那里已经恢复,细腻到没有一点痕迹。
沈桑急促的想要说什么,嗓子只是轻轻一扯,就痛得让他倒在地上。
沈桑抓着旁边的柜子,一点点站起来。
他不管接下来嗓子会发生什么,他憋着一口气,大声说到:“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