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一出，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

沈桑空洞着双眼，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可他只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砰嗵，砰嗵。

砰嗵砰嗵。

太快了。

沈桑垂下眼眸，挣扎中重新把那一节触手抓在手里。

“遇哥，我— —”

想要你的拥抱了。

沈桑晕倒在地，地上的那一滩血凭空消失。

季东扶着他，诧异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有沈桑的记忆和手上握着的那一节触手，可以证明那不是虚构的。

现在这样，也不适合继续说让沈桑去上班这样的事情。

如果沈桑醒来，清醒之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可糟糕了。

季东拿出手机，找到电话簿里存着的楚筱的电话，拨打过去。

“姐姐，沈桑突然脸色不好，晕倒了。”

“你们在哪！”楚筱被吓得控制不住声量，慌张地问道。

“我先把他送到第一医院。”

“好，我马上就赶来。”

季东把沈桑扛起来，平放在车后，往医院开去。

他不是没想过让沈桑自然醒来，可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他的身体是普通人类。

他不敢耽搁，最后决定送往医院。

毕竟，这么多年了。

一直都是人类。

...

不要晃了。

不要吵了。

不要动我。

我想要......遇哥。

“哈— —”

沈桑挣脱掉身上捆着的那根无形的麻线，快速坐起来引发的头脑晕眩，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便是纯白的一片。

沈桑皱了皱眉，感觉似曾相识。

突然肩上被搭上一只手，他顺着看过去。

楚筱一片疲惫的站在他的身旁，神情复杂：“好点了吗，可吓死我了。”

沈桑在那样的目光中，说不清的委屈从心脏蔓延，眼角酸涩。

抿着嘴巴，只是把脑袋往楚筱的手臂上靠去。

“哎，你这孩子。”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身体不舒服就要说，你看，出个门就昏倒了，如果不是季东在你身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桑垂着脑袋，乖乖巧巧的听着。

等着楚筱说完，才开口沙哑着嗓子，可怜兮兮的说着：“我知道错了。”

楚筱心软下来，也不舍得继续说他了。

季东从后面走上前，站在楚筱的身后。

沈桑看向他，眼角肌肉下意识抽动，那些画面生动的在他的眼前呈现出来。

现在他好比较冷静，躺会病床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看着洁白的被子。

楚筱有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留下季东坐到了病床旁边。

季东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时，沈桑抬起来了脑袋。

“你也不是人类吗？”

“和你一样，但又不一样。”

沈桑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虽然接受这个事实导致了他世界观的破碎，到目前还没有重新建立起来。

沈桑转过身摸了摸枕头，又掀开被子。

“你是在找你的触手吗？”

触手......沈桑点头，原来那是他的触手。

季东靠着床，撑着下巴：“送你到医院，它就自动隐匿了，你只需要默念它就ok。”

沈桑靠在床上，双手放松的摊开放在大腿上。

下一秒，触手凭空出现在掌心，在白皙的皮肤上衬托得那淡粉色更是娇嫩。

这就是他的触手......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沈桑的情绪没什么波动，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触手。

一会儿，才伸出手，用圆润的指尖戳了戳触手。

很软，轻轻一戳就陷进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感觉到腰窝上的触感。

沈桑红了脸，脸都皱在一起：“怎么回事。”

季东安静的在旁边看着：“它就是你的一部分，它感受到的，你也能感受到，但你可以单方面切断这种连接。”

超乎了人类现有的认知和科技，这是普通人类一辈子都涉及不到的东西。

胸口起伏，呼吸正常，眼睛正常眨动。

沈桑从大腿捏到脚腕，从小臂捏到手腕，锁骨，脖子，脸，头发。

手指下面，是温热的，属于人类的皮肉骨头。

而他手中这节完全和他组织不同的触手，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沈桑接受了自己不是人类这个事实，但面对自己的形态，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能接受。

“你......”

沈桑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对着季东问出问题。

季东倒是很积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超脱于人类之外的事物，我们是古老的，早在生命诞生之前我们便存在，我们拥有超出人类理解的自然的能力。”

“人类宣称我们是虚构出来的东西，但我们才是地球真正的主人，如果不是因为沉睡，渺小的人类怎么可能在地球上存活。”

季东收回扩散的视线，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颤抖。

一颗更小的，完全相同的眼珠一同挤在人类小小的眼眶中。

不可名状。

沈桑打着冷颤，呼吸加重。

“不过，我们承认人类的智慧，大脑，情感这种发明，让我们看见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你— —”

沈桑被他的话震惊在那里，全身僵硬。

没有躲开季东靠近他，敏感的耳边传来季东冰冷的呼吸。

他说：“应该就是流传中，那个伟大的我们和人类亲密研究诞生的。”

视线一晃，沈桑身体向后仰去，瞳孔瞬间瓦解成星星点点，扩散在眼白之上，下一秒又汇聚在一起，恢复原状。

短暂的刺痛下，沈桑亲眼看见季东在他的面前发生改变。

足以被成为，不对，是超越了恐怖惊悚这四个字的现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脸部肌肉不规则的高频度震颤，牵连着脖子上的肌肉随之抽动。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意识。

巨大的黑色物体占据沈桑的所有视线，遮挡住窗外传进来的光亮。

整病房被成为“季东”的主场。

沈桑从心中油然而出一种无力感，他抓紧被子，紧紧看着眼前的“季东”。

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怪物，和人类所有离奇古怪的想法都不同。

更为光怪离奇的，更为神秘的。

棱角分明......俨然没有生命之感的物体。

沈桑痴傻地看着，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像是泉眼一般。

泪水湿润着他的眼珠，让他在强烈的直射中，还能维持正常的人类瞳孔。

巨物伸出下端的一跳，只是轻轻一点沈桑手上拿的触手。

又晕了。

沈桑意识深深下坠，陷入意识深海里，沉浮在意识的海面上飘荡。

虚虚睁开的双眼，模糊的将病房里的事情反应进他的脑子。

“谢谢你今天照顾沈桑，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的姐姐，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楚筱送季东到电梯，等着电梯门关上，她才转身回病房。

沈桑清醒过来：“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再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桑点点头，好说歹说才把楚筱说动，让她回家去。

他可以一个人住在医院里，不用担心。

楚筱说不过，临走前帮沈桑把被子拉上去盖在肩膀上：“记得给季医生发个消息，说一下你的情况，明天可能去不了。”

“知道了，姐姐，你快点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天黑了。”

...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沈桑孤独的躺在病床上。

纯白色透露出不近人情的冷漠，沈桑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小。

今天经历的这一切都太玄幻，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沈桑突然想到了他从未谋面的父母，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在那家福利院。

他的父母是因为这，才将他抛弃的吗？

不是真正的人类，也不是真正的怪物。

好冷啊......

沈桑环抱着双臂，医院的被子很薄，轻轻的一片盖在身上，没有重量。

手机屏幕亮着，赫然是和季瑕的聊天框。

明亮的灯光从下打在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瑟缩地颤抖着。

【遇哥哥，我明天可能不能去你那儿了。】

消息发出去，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沈桑视线乱转，咬紧下唇。

上面的时间不断跳动，12，13，14......30。

半个小时了，季瑕还是没有回复。

他已经流不出泪水了，眼眶干涩到他要不停地眨眼睛才能缓解一些摩擦的痛感。

季瑕这边情况也不好。

他跟在沈桑身后的黑影，就在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沈桑的行踪。

属于沈桑身上那股气息猛地浓烈，飘荡在无形之中。

马上，又消失，仿佛只是幻觉。

但他不可能感觉错，顿时发疯一般寻找沈桑。

月亮缓缓上升，霸占白天太阳的位置，黑暗之下，无数明亮的星星在闪烁着。

季瑕行走在宽阔，清冷的大街上。

听着微风吹过的声音。

“季瑕......”

！

注意力瞬间高度集中，在广大嘈杂的世界寻找那一点微弱的声音。

季瑕停在小区门外，看着楼上亮着灯房间。

沈桑没有回家，放置在篮子里的黑球焦躁地跳动着。

会去哪里呢。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桑桑，没有桑桑，他会死的。

人类的脑袋摇摇欲坠地放置在诡异的躯体上，季瑕没有完全丢弃人类的大脑。

他现在要用人类的思维来寻找沈桑。

被他盘在触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嗡嗡嗡”的提醒他来电。

这部被他随身携带在身上的手机，是专属于沈桑一个人的。

季瑕迅速把手机伸到眼前，双目瞪圆，小心翼翼的滑动按键，接通电话。

沈桑急促的抽噎着，间断着深入肺腑的呼吸，哭腔中夹杂着几个字，说得很含糊。

季瑕压抑住急躁，尽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桑桑，怎么了。”

“遇哥哥怎么不回我消息。”沈桑擦去脸上不存在的泪水。

他在试探，就着哭腔做出不耐的语调，来斥责季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