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永远留在她身边?
她/他是谁?
自从上一世在前往北境的路上发现秋时拿走了苏溪手里的项链,秋宴自此也算是了然了秋时的恐惧。
他恐惧半魔身份被人发现,尤其是有着清灵君称号的她。
这是理所应当,毕竟她之所以被冠上清灵君的称号,就是因为手里的清灵剑斩魔不见血,除魔数不胜数,为此世人还说她对魔族恨之入骨。
所以以秋时总是躲着她,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害怕被发现。
为此秋时受了苏溪蛊惑,也许苏溪说那条项链是什么掩盖魔族气息的法宝也说不准。
又或者苏溪以此为要挟,让秋时同她合作,这场合作不需要秋时真的做什么,只要他不做什么就行。
比如哪怕发觉,也不拆穿苏溪的身份。
从两人认出彼此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似乎就已经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秋时没得选。
隐瞒也好,视而不见也罢,秋宴压根儿没想过要怪他,她不怪任何人。
先不说无论秋时如何选择,苏溪代表着魔族,始终与她是对立面,总有兵刃相接的一天。
再者她觉得秋时的选择实在太好理解,毕竟半魔是这样特殊的身份,当然是藏着好,最好没有人知道,就像她的秋氏血脉。
北境之行后,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听来,似乎另有隐情?
秋时在为谁卖命?他要留在谁身边?
石墙上花藤繁密,院内木芙蓉花随风轻摇,月光洒落一地,花影遮蔽视线。
秋宴紧贴着墙,悄无声息地躲在花丛后,藤蔓交织如网,透过花藤,她只能看见隐约的背影,听到男子沉默一瞬后才缓缓响起的声音,冷清如玉。
“什么意思?”
女声娇俏,一如面前随风摇曳的粉色花瓣,说起话来总跟撒娇一样。
“意思就是,像我一样。”苏溪玩味地扫过立在跟前的男子,将视线放在他藏在背后的右手。
长睫一撩,语气挑逗。
“这么多年,我跟她亲密无间,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没被发现吗?”
她故意将亲密无间几个字咬得婉转撩人,成功瞟见秋时右手捏紧握成拳。
苏溪收起揶揄的神情,正色道,“我们合作,我给你想要的,你只需装作看不见便可。”
秋时垂眸不语,半片木海棠花瓣的影子印在他眼角,看不清神情。
苏溪挑眉,“说到底,我们也算同族,真的不考虑互帮互助吗?”
“你不说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告诉旁人,你的身份,如何?”
回答她的是几根悄然发出的银针,月光下泛寒的长针破空而至,“咻”地擦过苏溪睁大的眼。
这一击出其不意,还很快,却很可惜只带走两根长而弯弯的睫毛。
男子声冷如玉,温润清冽,唇角细痣轻晃,吐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
“我还是觉得你死了比较稳妥。”
“哼。”苏溪蹙眉,将方才为躲避银针而偏开的脸转回来,看向秋时的神情不再掩饰,亦是不耐,声音带上几分狠戾。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还有,你确定要在这里同我动手?”
她一甩袖子弹开接踵而至的长针,其中一根穿透衣袖,“嘭”地没入院内粗壮的檐柱。
针细如雨线,发出的动静却响耳。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长柱,苏溪咬牙切齿道,“你疯了?不怕被发现?”
秋时却趁着风起,木芙蓉花摇曳花影遮蔽身影的瞬间闪身上前,他手中的长剑乃是玄黑,在暗夜中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长剑出鞘,悄无声息,速度快如闪电。
“喂,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说了我们合作,非要打?你以为能在我这里讨着好吗?”
苏溪眉头紧蹙,闪躲间眼神时不时飘向悠然峰深处,她不能祭出本命武器,又要顾及着动静,躲得不算轻易。
月光下两道残影分分合合,出招均是狠辣,招招往对方要害去,却又默契地控制着声响。
岚夕阁院内的娇嫩木芙蓉卷碎满地,无人注意一抹白色身影闪身出了院落。
打了约莫半刻钟,头顶的孤月从厚厚的云层里重新悬出,银白月光洒在苏溪和秋时布了一层薄汗的脸庞。
两人同时向后退了一丈,隔着远远的距离,苏溪挑眉,“很明显,你杀不了我。”
秋时收剑,盯着她的脸悠悠开口,“总有机会,比如这次下山,不是吗?”
就像他一开始便觉得苏溪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味道,于是跟在苏溪身后,观察她的行踪,最终发现她是魔族。
但这样的发现也是苏溪特意为之,她比他更早发现秋时的特殊。
苏溪从一开始就想合作,秋时从发现她身份后便想杀她。
“你想在山下动手,不代表我不想。”他侧过头冷眼睥睨,连名字都不屑叫出口,只悠悠道,“你想动手,最好先杀了我。”
秋时转身,月光下身形如鹤,孤傲清冷,长腿一迈转眼便至院门。
今夜的交手没有胜负,下次,很近,就在淮山秘境中,他定会想办法取这祸害性命。
这是苏溪精心挑选的秘境,说没有陷阱那才有鬼了,秋时心头沉郁,十分忧心秋宴的安危。
苏溪是魔,魔族最想除去的,清灵君排第二,便不会有人排第一。
却不想身后传来戏谑的笑,“如果我说,我们的目标是顾卿怜呢?”
“如果,我能帮你洗去令你厌恶的血脉呢?”
秋时一顿,月光下拉长的身影显得犹豫。
半晌,他回头,苏溪笑得意味深长,指尖夹着什么东西闪闪发亮,那幽蓝色的亮光秋时只觉在哪里见过,莫名熟悉。
“你要你的,我要我的,互帮互助,如何?”
“有魔族帮你,她永远不会知道你曾是半魔。”
那样的话,他就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站出来,再一点点站到她身边……
夜深,整个苍吾宗陷入沉寂,虫鸣已歇,月影西斜。
一道身影走在空无一人的幽径上,远远可见幽径的尽头是一座朴素的院子。
清瘦的人影抬眸往紧闭的院门看去,住在里面的人总是练剑到深夜,按照以往习惯,应是才歇下不过一刻钟。
她似乎从没有睡得好与不好的说法,可月下的人今夜却显然难眠。
他在树下徘徊,从始至终不曾踏入那方写着竹月阁的小院三丈以内。
若是错了呢?
她会怪他吗?
可若苏溪说的是真的,他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可以……
骨节分明的手捂上心脏,想都不敢想
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似乎又有一丝缝隙可以窥见,可以想……
人影朝着院子的大门走去,走两步,又转身,就这样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最后往那院门深深看一眼,毅然转身。
不料身后却有人唤他。
“阿时。”
秋宴在树上看了许久,看着秋时在竹月阁外兜兜转转,他往前走,她以为秋时要敲响院门,可他又后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重复了大概七八次,最后一次他低头沉思的时间显然要比前几回长些。
秋宴等着,按照前几回来讲,不论哪个时间线的秋时都不会敲响院门,但她希望秋时能够敲响院门,希望他不要那么恐惧,更不必那般战战兢兢。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目光称得上热切了,可树下的男子始终未曾发现,他在想什么,想得入了神。
若是重生前,秋宴定不会这样闲着旁观,她会直接了断,下去将秋时抓进院子,按着教育一番。
但几次重生,她似乎也变了。秋宴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那样看着,直到秋时毅然转身,一颗心就揪了起来,伴随着疼惜。
看样子秋时打算独自扛下一切,秋宴便觉得还是需要教一教他,比如学会依靠别人,相信别人,要慢慢教。
慢慢来,不能太严厉。
秋宴算了算,她重生了三次,连着最初的时间线,秋时是不是统共有四次这样在她院外徘徊。
她从树上跳下来,看着明显被吓了一跳的秋时,更觉得孩子眼里的水光十分可怜,让人心疼。
秋时听见声音一呆,脚步顿了顿,只以为脑海中的幻觉跑出了耳朵,恍惚中心底泛起点点酸涩。
师姐这些年与以往更忙,不像他还小时,秋宴除了修炼,还会额外留出时间陪他,或是给他做玩具。
更别提后面还来了个十分有十二分讨人嫌的苏溪,霸占了秋宴本就少之又少的闲暇。
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苏溪生辰。
他晃晃脑袋就要走,像是要把声音晃掉,可身后又是一声温柔的“阿时”。
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说,“阿时,你在想什么?”
秋时猛地回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树梢跳下来,轻巧地落在他面前。
女子神情平淡,一双干净的眼睛在夜色下透亮,像是要将他不堪的心思照穿。
“师,师姐……”
秋时长睫微颤,快速地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微微撇过头,不敢看她。
声音也如同在凉夜里受了寒,有些嘶哑。
可秋宴眼神如烛,直勾勾地看过来,“阿时,怎么了?”
她声音清亮,眼神更是,明明神情淡淡,可在秋时看来,却如同话本中只出现在深山幽谷里的魅,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叫人直想把心都掏出去,掏给她。
可他的心却不是什么好东西,里面藏的心思更不是。
所以秋时垂眸,刻意避开对视,万万没想到终日在此游荡,也会有被抓现行的一天。
一时间心乱如麻,舌头打结,脑子更是乱做一团,索性什么都不说,只呆愣愣又不安地摇头。
除了身躯僵硬如石,面上看着倒是高冷镇定。
“可是有什么事特意来竹月阁寻我?”
秋宴静静地注视着秋时,声音温柔。
秋时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见秋宴贴得近了,悄无声息地后退。
他一半身子隐在树下,月光照不透,自以为表情也好动作也好,都做得不露痕迹,其实月光也悄然照出了他眼神的躲闪,眸光的颤动,白里透红的耳根。
秋宴后悔了,她应该直接一点的,省得秋时又在担惊受怕。
于是她先是将人抓住,又伸手捧住秋时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听着,我今夜就是在此等你的。”
秋时头顶的黑化值猛地跳动,粗黑的大字甚至模糊一瞬,待定睛一看变成了60%,仍在往下降。
手心的脸庞温热细腻,像是捧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秋宴的声音轻缓细柔,又透着坚定。
她说,“别怕,你是半魔,我知道。”
话落只见骤降的黑化值仿若被冰封,轰然静止,秋宴心头一跳。
下一秒,那行飘荡的数字猛地上升,黑中透红,红得刺眼。
【黑化值,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