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和赵亦乾的分工大致是这样：
那个仵作会由李素亲自审问，而三个唱戏的则是赵亦乾任选其二，最后剩一个给李素。
分工的考虑主要是仵作刚入狱不久，且这场审问的关键线索就是仵作的字条，相对比较重要。
而那三个唱戏的呢，从她们入狱之后已经接受过司内大大小小的审问过一圈了。有用的线索基本没有，这次无非是让赵亦乾再去碰碰运气罢了。
老实说，李素对这次审问的成果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这种计划周密的罪犯，往往心理素质也高，哪怕把真相放在脸上也能当面编出个花，更何况没什么线索。
分完工之后，两个人眼下也分别开始审了。
先是李素这边，她循着吏役指给她的路，只身一人穿过众多的犯人，走到了关押那名仵作的牢房前。然后出示自己的证明给看守看，看守便让她进去了。
"他不是没有杀人吗？为什么也关在这边的牢房里了，这符合规矩吗还？"李素在经过看守的时候，顺便冲着对方问了问，昏暗的地牢里灯光照出她的身影。
“回大人，他的案件涉及人数太多了。还有一部分人的死因没能定案，于是按照最高级别的方式处理。”
看守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不多言不多语。
“哦。”李素点了点头，便不在思考这件事情。
再看那牢里，此时仵作一个人躺在草席上，正百无聊赖地瞧着牢房的天花板，见到李素进来之后，肉眼很见的变得更有精神起来，道：
“你来的比我想象当中晚，是发生了什么巧合吗？”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李素，眼里比之前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甚至让人怀疑牢里的处境是不是太过安逸了。
“看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再让你等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你已经准备好了。”对方既然是这个态度，李素也不会和他端着脸，此刻面上也放松下来。
仵作听见李素这话便勾起了嘴角，道：“让我猜猜，不会是我那猫叼了我的纸条，于是你便发现了什么。”
“你这么自信我会养你那只猫？”
李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主动问了他。仵作提到猫眼里微微带起笑意，声音都轻快了不少：“你是个善良的人，自然不会忍心我的猫没有地方住。”
“那你呢？”李素又问他：“我觉得你也是个善良的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坑下那群人怎么死的？”
问出这话的时候，李素全程盯着对方的表情看，希望在这些瞬间里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出来。可对方丝毫不恐惧李素的探视，只是坦然地对视回去，道：
“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我吗？”
李素仍然反问他：“我说信，你相信我吗？”
对方或许没有想到李素会这么问，于是便迟疑了一下，之后思考下又道：“我其实没有相信的资格。”
“不。”李素笃定，道：“你有相信的资格，只是你的相信与否病不会影响任何的结果，最后只有一条路。”
“有意思。”对方最后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用着钦佩的眼神看向李素，说：“我其实并没有看过他们的戏，只是如果其中有你的角色的话，他们很难取而代之吧。”
李素神色微动，依旧冷静沉着：“所以他们失败了，并且我根本不相信会有人能完全地扮演他人。他们的方法也很愚蠢，学习外貌行为，然后杀掉那些难以欺骗的亲近之人，就只为了完成他们所谓的一场戏......”
牢里的那位听见李素的话，竟然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艺术的形式多样，但是哪怕是我也不能苟同全部。只是从结果上来看，他们应该和我一样成功吧。”
“成功？”李素讥笑道：“你们自诩是艺术的创造者，可是却忘记了艺术应该为人服务的，你们自始至终都很虚伪，你们的艺术仅仅取悦了自己一个人！”
李素说到最后忍不住有些气愤，但是她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让情绪影响她的判断。
“不。”对方的话很平淡，但是引人遐想。
“我们的艺术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人服务的，只是不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而已。本来高雅的艺术就不被众人所理解，起码我自己从未强求过这一点。”
李素听见对方的这话，隐约能猜到对方指的是谁。但是她并不打算直接问出来，此时明显是对方掌握的信息更多，有的关键的线索的确需要藏起来。
“你今天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这句话是李素来的时候就想问的了，她甚至都很难把面前这个人和之前在山上那个有些敏感、失控的仵作联系到一起。甚至，她觉得对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肯定不一样，之前你见我的时候我还是创作者。而如今的我，只是一具苟延残喘的空壳罢了。”
对方说到最后的时候，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现在收回我之前的判断，你有可能真的是那件事情的主谋了。毕竟，你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正常。”
这句真的是李素由衷的评价，尤其是是后半部分。
“那谢谢你，不胜荣幸。”
对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李素平静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看着漆黑的牢房里闪着昏暗的光。她在这里拿到了她自己想要的所有结果，但是每一个都在她意料之外。
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她并没有审讯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对方主动告诉她的，甚至用的还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像是知道告诉李素也不会影响任何结果一样。
虽然她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有些挫败。
与此同时，在牢房的另外一边，此时赵亦乾的审讯同样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画风比较清奇。
“你快说你的同伙在哪里，不然......不然你信不信我今天告诉后厨不带你的晚饭了，嗯？”
赵亦乾对着牢里的人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了还算是办法的办法来“威胁”了人家一下。
“不给吃就不给，有本事饿死老娘。”
牢里的那个也很显然不是从小吓大的，此刻也是气狠狠地回击了过去。这个正是之前在丁府里，接连杀死丁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然后伪装成丁家二少爷的那位。
甚至是到现在为止唯一和李素发生正面冲突的一个，后来被李素生擒到了牢里。因为这姐来的最早，于是牢里的位置也最靠里边，碰巧和赵亦乾思路撞上了。
赵亦乾寻思他从里面往外审，待会李素过来再从外面往里审，这样最合适也不耽误时间。
不过很显然现实没有计划当中那么顺利，赵亦乾听对方一开口就知道不好忽悠，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觉得你不说话我们就查不出来了吗？”
“你要是能查出来会过来和我废话？”
赵亦乾：“......”
见对方硬的不吃，于是赵亦乾寻思迂回一下：
“你仔细想想，你还有家人朋友呢。你这一入狱，他们都多担心你啊......你要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我们还算是将功补过呢，给你早点放出去都有可能。”
赵亦乾说完之后，这次轮到对方沉默了。
这一沉默，反倒是让赵亦乾觉得自己说的有效果，于是显得有些兴奋地补上一句：“咋样啊？偷偷和你说啊，你今天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我有本事让你......”
不过这次没等赵亦乾画完大饼，对方在沉默当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他的话，说：
“你们男的除了家人朋友以外还有别的词了吗？前几天那个男的也来这么问我，看着和你一样是个憨憨......算了，我不和傻子置气，那个女的呢？我要见那个女的，你别废话了直接去找那个女的吧。”
赵亦乾自动屏蔽掉后边对于李素的隔空喊话部分，思考了一下又迟疑地说：“你说的该不会是......”
“嗯？”对方看着赵亦乾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说了一句：“你直接给我把那个女的叫来。”
赵亦乾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对方说的那个前几天来的男的是谁了，但是眼下肯定是不能把李素给拖出来的，于是赵亦乾也开始问她：
“你找那个女的干嘛？你又什么诉求......要求和我说就行了，找那个女的能帮你吗？不如直接找我。”
这下对面又开始不说话了，于是赵亦乾继续他自己自认为很棒地乘胜追击：“你看看，你既然找人说明你自己肯定是有诉求的吧。有诉求没事，你和我说就行，咱们商量商量，我破我的案子，你也得到想要的。”
对方见赵亦乾这么说，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傻子从天而降，甚至思考了半天之后才又说：
“我什么要求都没有，只是如果你们一定得找一个人来的话，我觉得那个女的比着稍微正常一点。”
最后甚至给本来已经有些难绷的赵亦乾又补了一句：“真的，她看起来正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