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end match, 7-6。”
最后的比分报出的一瞬,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一切都结束了。
秉承着经理的职责为手冢处理完红肿的肩膀,深月抬起头,望见坐在冰帝看台席位上的少年低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手心突然传来一下刺痛。
摊开手掌,三道淡红色的指甲掐痕留在掌心,迅速变淡,消失。
她已经完成了从迹部那里吸血的任务,她完全可以不理会他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去找他算什么呢?分明刚对手冢完成例行表白,分明青学这边有三个攻略任务还没完成。
可是......他好像很不开心。
好吧,就当是他让她吸了第二次血的报答吧。
“桦地,毛巾。”
迹部接过毛巾盖在头上,余光瞥到递毛巾的那只手——细嫩白皙,手掌的虎口、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是经常持枪的人才会长的茧子。
那只手他很熟悉。
“黑木,你来这里干什么。”
迹部仍旧垂着头,看也没看她一眼。
“给你递毛巾呀。”深月蹲下身,托着腮,笑意盈盈地望着那张神色晦暗,汗水密布的脸。“这不是经理的职责嘛。”
“呵。”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抬眸,“不失望吗?”
“失望什么?”
迹部:“......”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说水平顶尖,品行下流那句话。”深月促狭地挑了一下眉,接着闭嘴不语,果不其然观察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还是不逗他了。
深月缓缓摇头,收起了嬉笑的表情:“不失望。”
她没有资格和立场说失望。更何况,她看得很清楚,他也不过是为了胜利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输了,冰帝就要止步关东大赛。手冢的手臂受伤,他赢得并不痛快。
“迹部,你不用担心,手冢的手臂会治好的。”她笃定地说。
黑木家的产业遍布全球各地,既然有制药公司做幌子,当然也涉及到医疗业,她就不信找不到能治好手冢的地方。
“手冢,你很关心他,啊恩?”
“你不也很关心佩服他吗?”
“笨蛋。”
迹部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张嘴刚要继续,深月站起了身。
她在冰帝这边待得太久,现在后援团的人和青学的人恐怕都注视着这边,再不走,待会就不好解释了,尤其不能让他们误会她喜欢他。
“我先回青学那边去了。”深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
“迹部,是你教我的,不以胜败论英雄。所以这场比赛,最后无论哪边赢都不会改变我的看法。”
希望这样有安慰到他吧。
回到青学,越前继续着与日吉的候补赛,深月坐在教练席与手冢隔着一格的位置,盯着脚下的蓝色漆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晚她本来计划和师父去约会,现在这样的局面,恐怕也没了约会的心情,还有,和弦一郎师父之间的矛盾也还没解决。
事情好多,好烦,想偷懒又不能偷懒,唉......
“黑木。”
“深月?”
他们叫出她的名字,深月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环视一圈,两边队伍都在收拾网球包,围观群众四散离去。
候补赛居然在她胡思乱想时飞速结束了,而比赛的结果只需看球网两边截然不同的氛围和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能明白——
冰帝,止步关东大赛。
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骨攀上了胸前,迅速膨胀开,深月胸口一滞。
她早就知道有一边会输,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她还是难受。
“深月,走了哦。”不二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师父。”深月咬了下唇,神色歉疚,“对不起,今天晚上我临时有事,不能找你一起玩了。”
不二温柔地应声:“是吗,没关系。”
“改天,改天一定。”深月急急忙忙补充。
他微微一笑:“好,那就改天。”
夕阳燃烧着,余晖落入车厢,将车厢内笼罩上绚烂的橘红。电车在铁轨上摇晃行进,偶尔有金属碰撞的脆响。
空气中弥漫着日晒的焦味和窗外飘进来的汽油味,混杂着青春期荷尔蒙的气息。
后排传来阵阵笑闹声,蓝白队服顶端的两颗纽扣纷纷解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布料上参差勾勒着汗水的痕迹,昭示着几个小时前还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激烈战况。
深月捧着手机不住地敲着字,抬起头时,车厢的摆动已经成了安眠曲。
少年们横七竖八地瘫坐在车座上,或仰着头或歪着头陷入了梦乡,偶尔还会呓语般嘟囔着什么,桃城甚至还在打鼾。
不二与她隔着中间的过道,坐在她右手边的靠窗座,他同样靠着椅背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深月在心头默默感叹了一句“师父睡着了简直是睡美人”,扭头看向坐在身后的人。
果然,他还醒着。
他平静的目光透过镜片直直地望向窗外,余晖为他立体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噗嘶噗嘶。”气流顺着张合的唇缝发出轻微的异响。
手冢微微侧回头,入目即是半张被椅背挤压得微微鼓起的脸颊,一双明亮的红眸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深月努力直起身,总算是把整颗头都搭在了椅背上,她扒着椅背轻声询问:
“手冢,你在担心手肘的伤吗?”
出乎她的意料,手冢这次并没有避而不谈或是沉默以对。
他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一下头。
她的心忽地收紧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相信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深月眨巴了两下双眼,“当然,我指的是把你变成我的族人之外的办法。”
漫无边际地说着些安慰的话,她总算看到手冢紧抿着的唇稍稍放松了几分。
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少年睁开了冰蓝色的双眸,平静地望向了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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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家本宅。
深月懒懒地趴伏在沙发上,发丝随意散落着,毛茸茸的白色睡裤被拉到大腿中部,露出一双线条流畅的白皙小腿。血仆恭顺地跪坐一旁,涂着花香气味精油的手以专业的手法揉按着小腿肌肉。
她依然捧着个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18:30 黑木深月:幸村君,明天的补习你能不能把弦一郎师父喊来呀?】
【18:33 幸村精市:听说青学出线关东大赛初赛,恭喜。[图片]】
点开图片,是上次的短讯截图,她问“他来不来”,他说“不来”,她说“那她来”。深月感受到了来自屏幕另一头明晃晃的揶揄之意。
【18:34 黑木深月:你们不也3:0出线了嘛,不愧是立海大!我那时候说的话不算数,你就说行不行嘛?】
【18:37 幸村精市:[图片]】
这次的图片是幸村和真田之间的对话截图,幸村君问真田明天能否去他家监督切原补习,真田立刻同意了。
【18:38 黑木深月:幸村君,你真是个大好人!】
盖上手机,深月长舒一口气,伸手努力去够桌边的补血剂,却总是差一点。一只手顺势拿起插着吸管的高脚杯递到了她嘴边,她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口。
“少主,制药部的副主管来了。”
小腿肌肉被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着,深月托着腮,抬眸瞥了一眼站在茶几边的女子,语气平淡。
“汇报吧。”
“黑木家下属及有商业联络的疗养院共142所,目前主要分布在美国中部,欧洲......其中负责职业选手治疗的......”
啊,废话好多,不想听。
深月挥手示意血仆停下。
“说重点,最后挑出来哪家是恢复效果最好最快的?”
女子递过来一份手册:“德国慕尼黑的Hessingpark疗养院,许多国际顶尖的职业选手都在那里接受治疗,比如莱因哈特,圣克鲁斯。”
德国?望不是说那里很无聊吗......不过,手冢部长本身就挺耐得住无聊。深月暗自腹诽着,翻过身,一骨碌盘腿坐起。
“行,就那里吧!”
“你让疗养院的负责人发邮件到这个地址。”
她勾了勾手,血仆将纸笔放在茶几上,深月刷刷几笔,便签本上留下一行字迹锋利的英文邮箱地址,收件人名字是Ryosaki,龙崎。
“让他自己找个理由邀请手冢去接受治疗,费用......费用还是自费好了,否则要起疑心了,不过可以偷偷给他打个折。”深月顿了顿,“对了,别提到我的名字,这件事也别上报给长老会。”
“少主,为什么?”
主管接过便签退下,楼梯转角处响起一道富有磁性的女声,黑木望缓步走下。
深月明白她问的并不是为什么不上报给长老会,而是不让他知道。
“望,这就是你不懂了。”深月得意地挑眉,向右一倒,瘫卧在沙发上。“挟恩图报的办法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果,让手冢部长知道,他大概就只想着感谢报答我了。”
当初答应让她来青学当经理,也是她仗着金主身份才得到的许可。
确实,青学现在用上了最新款的发球机和自动捡球机,再也不需要一年生做手动发球捡球的杂活,但手冢很显然没有因此喜欢上她,这一招对他是无效的。
她不需要他的感激,她需要的是他的喜欢。
况且这个恩情恐怕太重,让他知道说不定会给他带来压力,弄巧成拙。
“莱莉亚,帮我拿一套便装下来。”
“少主,你还要出门吗?”黑木望不解地蹙起眉,少主分明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她以为她不打算再出门了。
“嗯。”深月用力点点头。
......
夜晚的街头网球场。
一道灵巧的黑影从大厦天台纵身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地,继而猫着腰悄悄走到看台最后一排的昏暗角落,坐下。
白炽灯照亮的赛场上空,小球与球拍相击的砰砰声音交织不停,印照出两道快速移动的身影,居然是日吉和迹部。
不出她所料,输了和青学的比赛,这帮人都来了这里,每张脸上都写满了不甘。
嘛,是不甘而不是颓丧就好,他们还会升到冰帝高等部,今天输了比赛,也不意味着以后就没有机会打网球了,她就怕他们丧失了斗志。
那她就放心了。
可以回去了。
意外于下一刻骤生。
“哇,鬼啊!!”向日岳人一声惨叫,手指颤抖着指向看台一角。
冰帝众人纷纷停下手上的事,顺着向日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长长的黑发,深红的裙摆,以及被莹蓝月色照得覆上一层蓝光的冷白小腿。
确实,这样的背影很难不被误会。
除了面色复杂的迹部,只是神色微动的桦地和日吉,其余人整齐划一地发出了第二声惨叫:“啊!!”
“向日学长,你这样叫会把鬼魂吸引过来的。”日吉冷冷地吐槽。
宍户轻嗤一声:“呵,我是不相信什么鬼魂的东西。”
他冲着背影大喊:“喂,你是谁?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宍户学长,这时候还是相信一下日吉的话比较好吧!”凤长太郎不安地劝告着。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背影缓缓转过身——
还是背影。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