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虎，八点钟方向！”

芥川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敦的耳朵里，正因过度紧张而大脑一片空白的敦愣了一刻，才连忙举起枪转身射击。

然而已经迟了。子弹从对方的身侧划过，本该溅满鲜血的地上只剩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算到子弹已经耗尽的对方在彻底潜入深林前甚至还放缓了脚步，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笨手笨脚的港口黑手党新人，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下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从草丛中冲出的芥川的怒吼声与其拳头一齐向敦袭来，然而在即将把敦揍趴下的前一刻，他的耳机里传来了太宰懒洋洋的声音。

“好啦，芥川，别再浪费时间搞窝里斗了。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是。太宰先生。”

芥川愤愤地收了手，看都不看敦一眼便追了过去。而没搞明白芥川为什么突然停手的敦的耳机中很快也传来了太宰的声音。

“敦。”

“太宰先生。”敦连忙回应，有些惭愧地边小跑边说着，“刚才的失误……真的很抱歉。”

太宰沉默了片刻，没有指责什么，同样也没有安慰。

几秒后，耳机中再次传来对方平静得令敦近乎害怕的声音。

“继续追，敦君。别停下。”

耳边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已经无法使敦产生任何紧张之情了，他只是漠然又迅速地向前跑着。有了太宰先生之前的短期训练，他也能勉强做到利用异能简单提升一下身体的各项机能，虽说掌握得还不大熟练，但追击任务是足够了。

不久，他就看到了芥川，还有那个跌跌撞撞地跑着的目标人物。

跑出森林到达一个村落附近时，那个人面对杀气腾腾的芥川和他的罗生门时，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然而他想了想，便向那个村落跑去。

虽然无从得知对方的真实目的，但芥川和敦倒也清楚绝不能让其靠近村子，于是以两面夹击的方式不断缩小着与对方的距离。

终于，那个人站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枪，但枪口却并未对准芥川或是敦。

他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拼命试图挣脱对方死死抓着的手，清澈的眼中充满恐惧。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敦虽然仅距他一步之遥，却再一次犹豫了。而旁边的芥川则勾起了一个轻蔑的笑，一步步地向他走了过去。

“罗生门！”

那人几乎瞬间便被刺穿了胸膛，本来顶着小姑娘太阳穴的手也被迫偏离了位置。

然而他还是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子弹从背后射入，那孩子安静地倒下，殷红的血和凶手的融在了一起。

“太宰先生，任务完成。”

轻飘飘的一句话后，芥川转身叫他，敦也只好跟在他后面木然地走着。

“人虎。”芥川的目光依旧冰冷，“就算太宰先生收下了你，我还是认为你不配当个黑手党。”

敦没有回答，他也没办法回答。

无法狠下心去杀人的人，没有成为黑手党的资格吗？

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想法一般，太宰发了话，仍旧是那种再平静不过的语调。

“杀人只是达成目的的方式，不是目的。然而当你没有可以拒绝使用这种方式的能力时，生命对你来说只能是一文不值。”

“我明白了，太宰先生。”敦缓缓地回答，“我还是太无能了，不管是作为同情者还是黑手党。”

“不过还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太宰又说，“如果你努力的话，终有一天会获得不必杀人就能达成目标的能力也说不定哦？”

“啊……黑手党中真的存在那样的能力吗……？”

“当然啰，我就很幸运地知道那么一个呢。”太宰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很柔和，敦几乎能隔着耳机望见那个青年微笑的面容。

“他……是谁？”

“他嘛，是我的友人。”

——

当织田作之助把最后一杯酒放在桌上时，敦刚好结束他对曾经第一次任务的讲述。

“所以，最后那个人指的其实是我吗。”

完全没意识到气氛有什么不对的织田作坐下来，淡淡地问道。

“没错！”在一旁晃凳子的太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就连我也没想到织田作会就这么成了敦君崇拜的对象呢。”

“……明明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吧太宰君？”安吾抿了口酒，以一贯的无奈神情在太宰即将翻下凳子之际扶住了他。

“我也没有想过。”织田作沉思片刻，面对太宰和敦两人期待的眼神开了口，“毕竟我之前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介底层成员而已，能力什么的实在没有。”

“……谦虚过头了呢织田先生。”现任底层成员中岛敦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位港口黑手党唯一从底层成员直接成为五大干部之一虽然不杀人但任务从没失败过的织田先生，在心里擦了把汗。

“不过虽然有点奇怪原因，但如果被某人作为崇拜对象的话大概还是要说点什么的吧。”织田作向敦举起杯，“那么，就祝你也终有一日可以做到以不杀人的方式达到目标吧。”

“真的非常感谢！”敦也连忙举起杯与织田作相碰，“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请问织田先生……到底怎么才能做到那种地步呢？”

作为一个曾经努力探寻光明，灵魂里带着对人类纯粹善意的少年，即使为了生存必须寄身于黑暗之中，他却依旧无法摆脱那深入骨髓的负罪感。

而且，仅仅因为“毫无意义”的同情心送了自己的命还好说，但如果因为自己的愚蠢和优柔寡断断送了同伴的性命，那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他第一次任务后芥川的那句话和他带着冰凉杀意的眼神，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怎么做吗。”织田作想了想，“那就暂且把这种强烈的对弱小的同情心化作使自己变得更强的动力吧。”

“那……之后呢？”

“之后啊，我觉得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织田作带着令敦诧异的绝对信任住了口，静静地端起酒杯。

我知道……？

「人的强大，是为了向在悲惨深渊痛苦挣扎之人伸出援手而存在的」

敦的脑海中突然就闪过这样一句话。一句一直盘旋在脑海中，却从未能够被实践的话。

……是啊。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我说织田作！”太宰笑眯眯地招呼道，顺便把安吾也一把勾了过来，“不对我们也说点什么吗？我跟安吾可是你最初的崇拜者哦？”

“……”安吾试图抗议，然而在太宰如火的热情下终于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啊。”织田作转过头来看着太宰和安吾，“你们不是我的崇拜者啊。”

“诶？怎么会嘛——”太宰表示抗议。

“非要说的话。”织田作想了想，向他们端起酒杯。

“你们是我的友人。”

——

首领办公室内，乱步笑眯眯地把桌上那摞文件交给了太宰。

“敦君越来越能干了嘛，不仅任务成功率高了不少，就连芥川以前一天一封的人虎投诉信也三四天没接到了。——教育很成功哦，太宰。”

“乱步先生过奖了。”太宰也微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织田作，“其实是织田作的功劳啦。”

“唔。”乱步望了望织田作，像是瞬间明白了原因般勾起了嘴角，一头靠在了椅背上。

“现在港口黑手党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有志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