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此事而来，宋子安，某且问你一句，六月北巷命案，是否与你有牵扯？”
“北巷？”她微微垂眸，顿了顿，方想起两个月前，自己途径北巷巷口，看见的那桩命案！
宋凝霜讶异万分，她不明白，这个案子为何与自己有所牵扯？
“田师爷，小民对此事毫不知情，若论牵扯，纯属子虚乌有，望师爷明察。”
“哦？”田师爷只信一半，总觉她的话有不实之处，但见对方神色肃然，言辞凿凿不似作假，顿显为难。然田师爷为人谨慎，自不会仅凭表面。
再者，是真是假，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宋子安恐难走出这大牢了。
“是否子虚乌有，梁大人自会查清。”说罢，他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衙役，将牢门打开。
她心下诧异，不解道:“田师爷，您这……”
田师爷道:“出来吧，梁大人亲自审问你。”
阴暗的刑房中，梁县令身穿青色公服，头戴直角幞头，背靠圈椅而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椅背。片刻后，衙役将人带至他跟前。
“大人，宋子安带到。”田师爷朝梁县令禀道，说罢，随即侧立于一旁。
见状，宋凝霜躬身行礼:“小民宋子安，拜见梁大人。”
梁县令故意不叫她起身，反而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才道:“起来吧，宋子安，你可知本县为何捉拿于你？”
宋凝霜直起身，回道:“小民不知。”
“哼！”梁县令冷哼一声:“有人上衙门检举，说你宋子安作恶行凶，于北巷中杀死洪大，你可知罪？”
绕是再沉稳之人，听得栽赃噩耗，难免恍然无措，宋凝霜辩解道:“大人明察，小民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招惹是非。再者，小民压根不认识什么洪大，又怎会对其惩恶行凶？想必是这幕后之人蓄意栽赃，转移视线，实乃用心歹毒！”
“你说你是被人蓄意栽赃？”
宋凝霜拱手，道:“恳请大人彻查，还小民一个公道。”
面对宋凝霜的诉求，梁县令并没有回答，他立起身来，半晌后才淡淡道:“对于真凶，本县自然会彻查到底，但有人若是在跟前故意隐瞒蒙蔽，本县亦绝不轻绕！”
说罢，他与田师爷彼此同时对视了一眼，田师爷会意，朝宋凝霜道:“宋子安，北巷命案前一天晚上，你去过何处？做了什么？何时离开？可有人能证明？”
一连串的质问下，宋凝霜细想了一番，如实道:“那天晚上小民同好友在福来酒肆小聚，亥时初我们便各自分开回去了。此事杨光旭可作证，当晚正是他与小民一起。”
“你宅院在坞衣巷何处？从酒肆回去需要多久？”
宋凝霜道:“小民院子在坞衣巷西面位置，期间需途经北巷，一路沿西而行，过清河桥再步行百米便是，从酒肆回去约摸半炷香的时间。”
田师爷继续道:“依你方才之言，你们各自分开，那回去路上可有发生了何事？因为根据仵作验尸，证明洪大死亡时间正是亥时前后。那从酒肆回家这段路会途经北巷，可否遇到了什么怪异之事？”
“小民从酒肆出来后，一直走到了北巷，然后……”语顿，宋凝霜面色一怔，猛然转过神来，她虽清清楚楚记得当晚小聚之事，但唯独不知道自己后来如何回去的。无论怎么回想，这一段的记忆竟成了空白？！而后也只记得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家中内室床榻之上。
“然后……我……”宋凝霜立在原处，内心开始局促不安，想努力静下心来也静不了。田师爷自然留意到了她的慌乱神情及话语中的含糊其辞。
田师爷意图明显，步步紧逼:“然后如何？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宋凝霜面上有些发慌无措，手心也因她此刻的紧张而涔出了冷汗。
“怎么了？是没想好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不是！我……我只是……”宋凝霜抬头看向梁县令，一双眼睛有些微微发红，转而又看着田师爷，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任谁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缺……
就连那晚似有预兆的梦，都甚觉匪夷所思，惊骇莫名。如今细想起来，当时竟是毫无回觉。
“既然你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本县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北巷一事与你脱不了干系？”梁县令根本没有耐心再听她解释，真凶是她最好，即便不是也必须是她！
宋凝霜脸色霎时白了几分，屈膝而跪，道:“大人明鉴，小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撒谎。北巷一案，绝非小民所为！”
“来到这里的人没一个肯老老实实承认的，本县哪有空听你们在此聒噪！”梁县令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宋子安，若你现在据实招来，还能免受刑罚。”
一时间，她心如擂鼓，梁县令的声音在屋里很清晰，每一字每一句，清晰到宋凝霜听得明明白白。她手心紧握，恐惧涌上心头，她也清楚，这次估计在劫难逃了……
“梁大人，北巷一案，不论您是否相信，真与小民无关。”
“无关？哈哈，宋子安，本县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县虽无证物，可有人亲眼看见你当晚在北巷之中，与一只怪异之物合力杀死洪大。”
“怪异之物？”宋凝霜一愣，不由有些哑然:“大人想要定罪于我，这般理由也未免太过敷衍了。”
梁县令道:“证人提供，此怪物全身同黑，不仅目有异光，口吐锐齿，还能无足飞行。”
这简直无稽之谈，耸人听闻至极——
“哈哈……”宋凝霜怒极反笑，表情全是失望，嘲讽道:“大人饱读诗书几十载，对朝廷社稷不思进取，不为民谋福祉，却轻言听信这鬼怪之事，真是不可理喻，实乃无知！”
“你！”梁县令气急，指着她怒道:“狂徒！以下犯上，放诞无礼，竟敢公然辱骂指责朝廷命官！”
“小民不敢，左右不过一句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大义凛然的话谁都会说，本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只需要你签字画押，便可免去那些刑罚。”
宋凝霜不应，反质问道:“官吏昏聩，国之大患，百姓含冤，申诉无门，岂非戕矣？。”
一旁的田师爷静静听完，望着宋凝霜，即便面对眼下的危机困境中，薄弱如风的同时，还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坚毅。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心里不由对其充满了敬佩之情，暗道:若不是牵扯上这桩命案，自己倒愿结实这傲骨嶙峋的年轻人。
“既然大人说有人证，可叫人证出来与我对质，如若不然，小民宁死不认！”
“好好好，好一个宁死不认！宋子安，你操控异物，行妖术之法，致使庆元县近两年来，数名百姓无辜惨死，而今罪证俱在，你认是不认？”
直至此刻，宋凝霜才想明白，原来这是逼迫自己认罪，担下所有罪责。
真相不是最终，有人顶罪才是目的——
难怪当初书坊老板陈文所言:偷天换日，移花接木！
为官不为，只会挟势弄权，散播谣言，怪力乱神，行掩耳盗铃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凝霜苦笑一声，抬眸看向梁县令:“小民，不认！”
既然说不通，那便不再多言，梁县令早已彻彻底底失了耐心:“来呀，给宋子安上刑，今日必须让她‘如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