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试成绩出来了。
一院子人坐在院里,盯着岑坚的笔记本电脑等待网页刷新。
听力6.5,阅读7.0写作7.5 口语6,最后得分7分。
大家都看我,因为不了解这个分数属于高还是低。
直到看见我捂住嘴激动得原地跳,才齐齐欢呼 :“恭喜!过啦!”
我先是跳,随后是捂嘴,最后眼泪掉下来。
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我心中预期是6.5分,却没想到最后得了7分,这已经比我预想中的好太多了!!!
听力和口语实在是历史遗留问题,需要从小就养成的童子功,我实在没有办法,能拿到这个成绩已经是运气大好。
大家也跟着高兴,“这么多天你没白辛苦”、“功夫不负有心人”、“走,去吃饭庆祝!”
“我们这院子也算是顺风顺水的好院子。”北京阿姨在旁边也跟着高兴。
有了雅思成绩我算是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是申请学校了。
我想去芬兰,所以就要参加芬兰领馆会或者芬兰本科中心5月份在北京的入学考试。
1月初,我登录了芬兰对外申请入学的官网,Studyinfo - Explore lifelong learning in Finland,红棕和墨绿主色调的网页呈现在我面前,我吸口气开始报名填写。
先后上传了自己的学历、护照、雅思成绩单。护照还是我上次回老家顺便办理的。
然后交了100欧。
旁边的小梅咋舌:“好家伙,800块钱没了。”
“万一考不过它给退吗?”桑弧眼巴巴看着网页。
“当然不退啊。”我说。
“真是贵啊,上次雅思考试报名2000,这次考试800,再加上你买书买资料的钱,至少也得花个五千吧?”桑弧掐着指头算。
“这还不算辅导班呢,还有夏好是一次性通过考试的,要是多考几次……”
“对了,还有,她是去外地考试往返的路费和住店钱呢。”
“再说来回报名得电脑报吧?你要么去网吧要么自己买电脑,也是一笔开支呢。”
“我们小时候连电脑都没摸过,也就在学校微机课上见过电脑,有的人连操作都不熟练呢。更别说找到网站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来算账。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真贵!”
“怪不得我老家村里中学没听说过谁家孩子留学呢,这纯粹就是拿钱铺路。”
“何止。”严国栋见多识广,“好多富人家孩子从小上国际中学,为的就是以后留学,那种国际中心最便宜也要20万一年。”
“国际中学啊,我知道。”我恍然大悟,“我当时查阅各国留学资格时就看到有的学校要国际学校的成绩单。”
“还有的人海外产子,得一个外国国籍,孩子18岁时走外籍联考,难度比高考简单得多。”
“有的孩子则是上录取线很低的二本,那种二本是和海外大学联合办学,价钱高得跟留学差不多,但能给孩子一个海外名校学历镀金。”
“还有的孩子考不上高中,家长就送到国外读高中,考社区大学,再转学进国外名校。”
一个个途径,听得我们啧啧称奇。
“原来有钱孩子的道路,这么宽广啊。”
“不像我们穷人家孩子一失足就千古恨。”小梅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傻,怎么不知道好好学习呢。”
“穷人家孩子,就算步步走得瞻前顾后精心筹谋,不也可能随时跌落吗?”严国栋嘿嘿一笑,即为豁达,“我就是例子。”
从小名列前茅,考上名校,各种国奖拿到手软,毕业进大厂,为公司发展殚精竭虑,35岁之后,对不起,拜拜。
岑坚和小保安也默默举起了手。
我看看头顶四方的天,湛蓝天空下信鸽打着鸽哨盘旋,我不知道世界应该是什么样,但我觉得,至少不应该是这样。
报完名还没结束,我还要准备下一次考试。
“怎么还要考试啊?不是考完了吗?”夏强看见我又要考试皱皱眉问,他从小就讨厌考试。
“上次是英语考试,证明我有能力听懂课程,这次有点像高考,要考各门功课呢。”我一个头两个大,收集资料,“也有好多门呢。”
“逻辑、英语、数学、进阶数学、伦理,还好我不用考芬兰语,这些都要看呢。”
“啧啧啧。”夏强摸摸脑壳,“我可能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别说仔细看了,光是听这么多科目名都烦气。”
“你就好好学手艺,以后当了大厨不也很挣钱吗?”我安慰他,“说不定我留学回来找不到工作,赚得还没你多呢。”
“这倒也有可能。”夏强不再失落,“我已经从洗菜小工升到三灶戴上黄领巾了,说不定有天也能当个大厨。”
三灶地位虽然比头灶和二灶低,但也能被允许做给鸡鸭褪毛切块、切菜改花刀这些稍微带点技艺性的工作了。
“好啊!”我替他高兴。
“现在厨师也讲究学历,早知道我当时不应该考高中,应该上个烹饪类的职业技术学校。”夏强感慨。
经历过这么多世事我们也渐渐有了点社会判断力,明白有一门实在技术比什么都强。
酒店的大厨月赚两万,还处处被尊重,比在写字楼里当个行政文秘稳靠得多。
“现在也不晚。”我笑嘻嘻说,“你可以报个夜校什么的进修班,北京机会多得是,说不定以后也可以拿来傍身。”
要不怎么说北京好呢,夏强一旦想学,就立即找到了一家老牌职业技术学校的烹饪学校。
正好能在他休假的时候去上课,上够学时就行。
夏强也多了动力:“妹妹这么厉害,我也要上进。”
我的成绩单让大伙儿都备受激励,别说夏强了,小梅也意动:“我也要改变,不能现在这样一潭死水啊。”
没想到很快来了个事打破了她的安静生活。
家里通知她:“村里要重新分配宅基地。”
她村里每隔十几年会重新核定一下宅地基,平日里个体村民要起房新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批,说不定还批复不过,所以这个机会可以说很难得。
小梅原本想的是在老家洛阳买房,要买的还是孩子能上学的学区房,钱都攒着呢,从未想过在村里建房,可这回重新分配宅基地让她心里一动。
“宅地基多难得啊,有时候村里打个报告上去审批一年都不予通过。”小梅跟我们念叨,“我也想要一份。”
“是得要。”卓娆姐见多识广给她出主意,“你看,现在都说楼房洋气,但那楼房老旧,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倒是平房,接地气,以后揭不开锅了也有个去处,何况村里平房还能种菜养鸡鸭,起码能混个温饱吧。”
“可是,我是女的啊……”小梅面露难色,“这宅基地自古以来就没有外嫁女的份。别说外嫁女了,就是不嫁搁在娘家户口本上都没有。”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大家都是农村出生当然心知肚明,每年村里因为宅基地打得头破血流都大有人在,外嫁女默认不能得宅基地。
“这回不一样了,咱上回不是听小保安的投票了吗?”桑弧一拍大腿,“你试一试,他们村里再厉害还能大过王法吗?”
“就是,反正试一试没什么损失。”我也鼓动。
我们几个东一句西一句,就让小梅向他们村村委交了申请书。
没过两天,村委发了通知,拒绝了小梅申请,理由跟我们当时顾虑的一样:“外嫁女不得占本村宅基地。”
村里还有人不忿:“要是外嫁女都拿到了地,让男丁怎么办?”
“她带着地再嫁,我们村的地不就少了吗?”
“各个外嫁女都这么干,我们村怎么办?”
村民淳朴,可涉及到土地都是寸土必争,有时候修房起墙时多挪一块砖的位置都会闹出人命,何况这么大一块宅基地?
村里闹得飞起,小梅却稳得住:“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大过王法?”
然而这件事很难说,许多上面的法制法规进了村巷,就出于“考虑广大农村村民的感情,酌情处理。”,这条法规也是这样,至于是不是伤害了广大农村女性的感情,就无人在意了。
还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几个集体出动,我帮小梅找当初通过的那条保障女性权益的法律条款,卓娆姐帮她写申辩书,岑坚索性翻书,找了很多其它相关法律条文做支撑,桑弧胆子最大,直接电话打到了小梅本地的乡镇国土所咨询。就连小梅哥嫂都出面找了村民小组里那些乡亲们说明情况。
然而村里人还是有不少不愿意的,有人在背后捣鼓,说服其他村民不愿意在自建房申请表上签字。
小梅村里有规定,自建房要动土前必须得三分之二的村民数在表上签字,否则你就算有批文也没用。
卓娆姐给她出招,小梅只好回了趟老家,挨家挨户登门。
遇上那脾气软的,上门先掉眼泪,说自己“离婚后无家可归,哥嫂家毕竟不能常住。”;遇上脾气暴躁不好讲话的,就请爹妈找对方长辈拉关系;
要是双方没什么关系但对方家里也有闺女的,小梅就用利益打动人“你家也可以申请啊,谁还想地多?”
一方面小梅爷奶辈起在村里就很受尊重,小梅爹妈又人缘好,小梅嘴甜,在村里没有特别大的仇敌,
另一方面小梅的动员也让那些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心动:他们也想占这个便宜。
虽说大家嘴上都嚷嚷着不给女儿田地,但女儿能占个名额自然是好的,先占回来再说,至于之后,利用女儿心软好说话的缺点再转手给自己儿子,家里地不就增多了吗?
这跟拆迁一个道理,没听说谁家拆迁时以“女儿不能拿家产”为由拒绝拆迁款,等拆迁之后再赖账吵架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拆迁时女儿可是一个宝贵的人头呢!
说来说去,村民们都心动。
小梅所居住的村庄在中原算是经济富庶,所以村民并不似招娣家乡那么堕女婴严重,女儿家都会被安然生下来,十里八乡甚至还有一句俗话“会生的才先生女儿呢!”,究其原因,当然是因为长姐可以做免费保姆照顾后面的弟弟。
在这种背景下,家家几乎都有女儿。小梅例子在先,村里自然人心浮动。
一番折腾,小梅终于凑过了三分之二的签名。
村里将她的申请递交到了乡上。
很快小梅就拿到了《农村宅基地和建房规划许可申请表》。
她家人把照片拍过来,我们几个围着小梅手机看个不停,新奇有趣。
“我这辈子,估计是见不着这玩意儿了。”桑弧自嘲。
“怎么见不着?等你翅膀硬了就回乡,到时候也争取。”卓娆姐拍拍她肩膀,“想想二万五千里,你遇到的这点困难算什么?”
“对,等我们翅膀硬了都去争取。”我也点点头,还不忘夸小梅两句,“我们里面第一个买房的是桑弧,第一个建房的却是你。”
“是啊,我们把路都走在前头,你要追赶就只能第一个建别墅啦。”小梅乐呵呵笑。
她这几天肉眼可见得快乐,反反复复看那张表的照片,看完后又满世界翻“自建房修建报价”,还关注了几个房屋设计博主,又托她哥哥打听十里八乡靠谱一点的施工队。
就连悠悠在电话那头都祈求小梅:“妈妈,新房里要给我建一个玩具房!”
“好好好!妈妈给你设计,再给你做个水池你玩水。”小梅笑得合不拢嘴。
拿到申请表并不算完,接下来就是国土所来村里勘探丈量,定下你起宅子的范围,以免发生纠纷。
然而国土所来勘探这天,又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