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越州府行馆外,灯笼摇曳。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哀泣,声声细碎。
不远处的巷中,三百铁卫持刀肃立,隐于黑暗中,惨白月光倾洒,形如鬼魅。
东首飞檐上,三道黑影伏于琉璃瓦间,目光炯然,紧盯着行馆内的动静。
蓦地,又一道黑影疾掠而来,悄无声息地隐匿于墙瓦。
“门主有令,一旦有异动,格杀勿论。”他的声音低沉冷冽,余光扫向西面厢房。
此刻的西厢房,漆黑死寂,仿若幽穴,却隐隐透着诡谲。
一黑影打破沉默,语中满是狐疑:“从酉时到现在,屋内毫无动静。这姓尹的卧病在床,怎的连灯都不点?实在蹊跷。”
“老三,你摸黑进去探探情况。”其中一黑影语气肃声道。
“是。”那被唤作“老三”的黑影微微颔首,低声应道。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迅速隐匿于浓重的黑暗之中。
西厢房门外,老三脚尖轻点,紧紧贴墙而立,敛息凝神,耳朵微微颤动,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里面寂静得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撬开窗户,翻身跃进屋内。
窗外,微弱月光透进,在地面投下斑驳暗影。他借着这朦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绕过桌椅,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轻移。然而,当他靠近时,心陡然一沉——床上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糟了!中计了!”老三心中暗叫不妙,刚欲转身,刹那间,一道森冷的寒光闪过,一把利刃抵在他的咽喉处。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此地?”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老三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沉,眼前之人并非尹煜宁。他心中暗叫一声“大事不妙”,惊觉这竟是个空城计。
亦朗手按利剑,剑未出鞘却已寒气逼人,他冷冷一哼:“风腾派好大的胆子,中元节夜闯行馆,是当我这无人镇守么?说,你们究竟有何目的?”
与此同时,屋外飞檐上,其余人见老三进去许久没有动静,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大哥,老三怕是出事了!”一名黑影焦急低语。
那发出指令的黑影脸色一变,“行馆内若无人出来,便按兵不动!门主有令,不到胡大人将军粮转运成功,绝不可轻举妄动!”
“可老三他……”
那人抬手打断,语气冰冷:“再等!”
“大哥!”
良久,那黑影终是眼神一狠,咬牙道:“走,救老三!”
众人不再迟疑,纷纷从飞檐跃下,眨眼间便冲进了西厢房。
屋内,亦朗与老三正僵持着,见众人闯入,亦朗眼神一凛,一声令下,埋伏在暗处的解忧山庄探子纷纷现身,将风腾派众人团团围住。
亥时,更鼓沉沉敲响。
护城河下的地牢内,昏暗的火把将四周映得影影绰绰。
胡府尹眉头紧拧,额头青筋微绽,扯着嗓子,不断高声催促着身旁大批府兵。
装满粮食的麻袋堆积如山,府兵们累得气喘吁吁,却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搬运着军粮。
“快点,手脚都麻利些!”胡府尹喊道,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微颤。
就在这时,一名府兵脚步慌乱地跑来,迅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胡府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什么?尹煜宁竟不在行馆内?”
他失声惊呼,声音尖锐,惊得周围士兵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接着搬!”胡府尹猛地转头,目光狠恶地吼道。
他日防夜防,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尹煜宁竟摆了他一道空城计。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熟料如今竟出了这般变故。
尹煜宁不在行馆,那他究竟会在哪里?莫不是此刻正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胡府尹心中惊疑不定,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在昏暗的地牢中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忽地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对不住了,尹大人。若你敢挡我道,休怪我心狠手辣!”
他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快点,都给我麻溜儿的!”他蓦地抡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麻袋上。
麻袋瞬间扬起些许粉尘,呛得旁边的士兵忍不住轻咳起来。
他微微俯身凑向那报信的府兵,轻声吩咐道:“你再去暗中查探一番,看看风腾派的人是否已掌控行馆局势。若他们得手了,就赶紧发信号。尹煜宁就算再厉害,孤身一人又能如何?我量他也没胆子阻拦我!”
说罢,他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事已至此,箭已离弦,他已无回头之路。只要这批军粮还在自己手中,他便有与风腾派和尹煜宁谈判的筹码。
“继续搬!别停下!都给我麻溜点儿!”胡府尹双眼通红,面露凶相,再次恶狠狠地发号施令。
府兵们听令,丝毫不敢懈怠,拼了命似的加快手中搬运的速度。一时间,地牢内又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重物挪动声。
半个时辰后,天际蓦地燃起一道烟火。
胡府尹下意识抬眸望去,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之色,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匆匆返回地牢,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高声对众人说道:“局势已定,这下咱们能安心搬这批粮了!众人听令,即刻兵分两路,一批人随我将粮食运往指定地点,另一批人继续留在这儿接着搬。”
话音刚落,他正欲转身带人运粮之时,一名士兵神色惊恐地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大声呼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胡府尹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厉声怒喝道:“慌什么!到底有何事?”
那士兵被吓得双腿发软,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意思?说清楚!”胡府尹猛地一把拉住那士兵的衣领,恶狠狠地逼问道。
那士兵像丢了魂儿似的,眼神涣散,嘴里依旧神志不清地反复念叨着:“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胡府尹气得狠狠甩了那士兵一巴掌,怒喝道:“废物!到底是何人来了?”
那士兵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些,捂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大人,是尹大人。他还带着好多士兵,把这儿围得水泄不通。”
胡府尹的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身躯也止不住微微颤抖。然而,他很快强作镇定,牙关紧咬,冷哼道:“怕什么!在这越州府的地界,他尹煜宁又能奈我何!”
言罢,他猛地转身,眼神阴鸷地对身旁亲信下令:“速去通知风腾派的人,就说咱们这儿情况危急,让他们即刻赶来支援!”
亲信领命,不敢耽搁,匆匆飞奔而去。
这时,尹煜宁那沉稳且威严的声音从地牢外清晰传来:“胡大人,你私吞军粮,与风腾派贼人勾结,犯下累累罪行,如今已是穷途末路,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胡府尹缓步迈出地牢,脸上挂着一抹狰狞冷笑:“尹大人,别高兴得太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罢,他猛地转头,对着身旁的府兵们怒目而视高声嘶吼:“都听好了,给我杀出去!谁敢退缩,格杀勿论!”
府兵们面面相觑,心中满是恐惧,但在胡府尹的威逼之下,也只能纷纷紧握住手中兵器,严阵以待。
尹煜宁见他冥顽不灵,冷哼一声,突然高举双手,大声喊道:“圣上口谕!”
府兵们听闻,神色惊惶,下意识“扑通”跪地,恭听旨意。
胡府尹见状,左右环视,声嘶力竭地戾喝道:“都给我起来!冲出去!快给我起来!”
尹煜宁缓步走到他身旁,目光如炬,厉声怒斥:“胡大人竟连圣上口谕都敢公然违抗了吗?”
话落,他身侧的士兵迅速上前,左右架住胡府尹。其中一名士兵动作干脆利落,猛地一脚踢向胡府尹的腿部,胡府尹吃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尹煜宁神情肃穆,朗声道:“越州府尹,勾结逆党,私藏兵器,私吞军粮,意图不轨,今圣上有旨,即刻革去其官职,收押入狱,待刑部详查之后,再行定罪。若有敢抗旨不遵者,一律同罪论处!”
胡府尹听闻此言,如遭五雷轰顶。
他怎么也没料到,尹煜宁此前装病,闭门谢客,竟是为了暗中抽身,赶回盛京向圣上请旨。早知如此,他绝不可能心慈手软,留他到今日。
旨意宣罢,胡府尹只觉如坠冰寒深渊,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如槁灰,双眼空洞,眸中尽是绝望之色。
曾惧于胡府尹暴虐的府兵们,纷纷弃械,跪地叩首,心悦诚服归降。
就在这时,一声急切的呼喊传来:“尹大人!”
亦朗等人步伐矫健,神色匆匆,周身带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赶到了现场。
亦朗神色肃然,抱拳行礼,朗声道:“尹大人,风腾派余孽已尽数就擒。后续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我自盛京携兵部吴大人同来,此次军粮转运便交付于吴大人。”尹煜宁微微转头,朝身旁的吴大人颔首示意。
吴大人神色庄重,微微抱拳回礼。
尹煜宁目光冷峻,扫视众人后,沉声道:“我将亲自押解这些风腾派余孽回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