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屋子后,屋内只剩画工和贞香。
二人静默半晌。
贞香愤恨的盯着我离去的方向,眼中充盈着屈辱和不甘的泪水。
她恨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无力在这个男人做主的社会中,改变她和她所爱之人的处境。
她更恨自己已经只是一个弱女子,竟还是会被贪图利益的商人用来牵制她所爱之人。
画工好似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她颓废的坐着,眼中了无生机。
“真心待我的,不过贞香,哥哥和师傅三人,如今贞香和哥哥的命运都掌握在行首老爷手中…”
“像父亲说的那样,成为王室画员,就可以救出贞香和哥哥吗?”
失落的情绪带着画工的思绪回到了掌破刑前夜,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贞香的声音——“或许,对画工您来说,师傅是您最后的希望。”
“或许…师傅会告诉我答案…”
画工这样想着,暂时打起了精神,准备先回图画署找师傅。
“画工…您要小心…行首老爷可能会和张孝元父子联手对付您。”贞香叮嘱道。
听到贞香这样说,画工有些迟疑。
“前日在桂月坊,行首老爷提到了张孝元的父亲,好像与他们父子是熟识…”贞香耐心解释道。
要不是贞香提醒,画工还没注意到——当日张孝元正是在金兆年呵斥后离开的。
画工若有所思,对贞香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画工您…一定要找到生路啊。”贞香看着离去的画工心中默默想道。
画工离开后不久,末年走进了屋子。
“小姐,老爷让您更衣后出来看看,老爷为您准备的礼物。”末年笑意盈盈。
单纯的末年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贞香穿好衣服后,来到了屋外。
屋外挂着一对笼中鸟。
在贞香看来,这是金兆年对她和画工赤裸裸的讽刺。
末年递过来老爷吩咐她交给小姐的信,她并不认识字,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她只希望礼物和信能让小姐开心起来。
贞香打开了信件,发现竟是她那日写给画工的信的拓印,最后还加了一句金兆年所写:“就用这对鸟儿来寄托你和画工的思念吧。”
一阵屈辱涌上了贞香的心头,这个商人如此卑鄙,竟还要居高临下地欺凌她的尊严。
面对上位者的戏谑和玩弄,她更加坚定了自己不会任由其摆布的决心。
“我绝不会让他得逞。”贞香看着笼中的那对鸟儿,暗暗下定了决心。
<图画署>
“你小子昨晚去哪了?怎么喝着喝着不见了人影。”檀园问画工。
“这个…”画工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
“一身酒气,快去喝点凉水漱漱口吧!”檀园并没有想深究。
毕竟如今贞香已经被金兆年买走了,润福再也不会像着魔一样跑去桂月坊了。
画工乖乖的去漱了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找檀园。
“师傅…”画工欲言又止。
“怎么了?”檀园看着画工犹豫不决的样子感觉有些奇怪。
“成为王室画员就会变得自由吗?”画工问道。
“不…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檀园不知道他这随性作画的徒弟怎么突然开始在意名利了。
画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檀园,希望能从师傅这里得到答案。
“无论以后是否成为王室画员,现在的我们都可以自由的作画,不是吗?”檀园隐隐觉得画工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出去走走吧,看看接下来要为主上殿下画些什么。”檀园说道。
听了师傅的话,画工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一些。
檀园带着画工走到了低矮的围墙外。
他们恰好看到一位老妇人携一位遮盖严密的年轻女子紧张的前行。
画工的目光追随着她们的背影。
画工若不是一直以男装示人,恐怕她在白天出行也会是一样的不便。
“这小子还真是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啊…”檀园心里吐槽道。
“找到你想画的了?”檀园问道。
“嗯?”画工回过神来。
“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吧,画应该是自由的。”檀园鼓励道。
“走吧,一起去看看她们要去做些什么。”檀园拉着画工跟了上去。
不料竟来到了一处偏远的庭院。
庭院内,巫婆正在做法。
旁边跪了一圈祈求生儿子的年轻女子。
“三神婆婆,我女儿嫁过去许久都没能生出儿子,马上就要被赶出婆家了,求您帮帮她…”刚才看到的那位老妇人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年轻的画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生儿子又如何…生女儿又如何啊…”画工十分费解。
“就是啊…”檀园附和道。
“为了传宗接代她们还真是竭尽全力啊…但这可是主上殿下明令禁止的,我们还是快离开吧。”檀园说道。
然而画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会想画这个吧?!”檀园瞳孔地震,虽然说作画应该是自由的,但是这小子也不用这么自由吧。
“是。”画工回答道。
“你画这个,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檀园声音颤抖着问他这个大胆的徒弟。
“这不正是最好的风俗场景吗…就算主上殿下明令禁止,还是要做法生下儿子…”
“朝鲜女人的处境,您不觉得很悲惨吗?”
同为女人的画工悲悯着,同情着所有朝鲜女人的悲惨处境。
“不行,这样会惹麻烦的。绝对不可以,快走吧!”檀园冷汗直流。
“师傅…”画工试图多看一会儿。
檀园越想越害怕,不由分说的强行拉着画工离开了。
<图画署>
“你随便画点什么别的场景吧,千万不要画刚才的那个场景了!”檀园告诫画工。
“可是师傅您不是说作画应该是自由的吗?”画工费解。
“自由也是有限度的。你可以自由的画其他任何的场景啊!”
“总之,绝对不要画那副场景。”
檀园有些决绝的说道。
画工不理解为什么曾经在老虎前面不改色作画的师傅怎会如此害怕,师傅明明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女人的悲惨处境。
如果师傅这样正直的画员都不愿意正视女人的处境,更不用指望其他那些腐朽古板的画员了。
“如果我不画这副场景,主上殿下就看不到如今朝鲜女人的处境,后世之人也不会记得朝鲜女人们曾经的悲惨。”
“所以,我一定要画。”
画工还是毅然决然的画下了这副场景。
师徒二人再次碰面之时,已经是二人各自作完画,准备去面见主上殿下的路上了。
檀园心里有些害怕他那莽撞又固执的徒弟还是画了那副场景。
从润福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后,檀园两眼一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责罚润福也无济于事。
檀园只好硬着头皮走向王宫,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如何应对主上殿下的怒火。
<王宫内>
“这幅画,是画工亲眼所见,还是画工的想象?”
果然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主上就十分恼火。
“是…亲眼所见。”画工颤抖但坚定的回答道。
“如今汉阳竟然还有巫婆做法吗?”主上语气越来越冰冷。
“是的,殿下。”画工回答。
“殿下,这位画工,在作画时并没有判断此事的对与错。因此,只是看到什么就画了什么。”檀园帮着画工解释道。
“看到什么画什么…”主上重复着檀园的话语,眼中的怒火几欲喷洒出来。
“寡人所禁止的巫术,竟然还会出现在汉阳城内,这是对寡人的轻蔑吗!”主上内心震怒。
随即主上殿下便下令在汉阳城内彻底清理所有行巫信巫之人,一时间,满城风雨。
其中,令主上惊喜的是,右相的女儿也参与在其中。
对主上来说,抓住了右相的一个把柄,就可以趁机杀一杀右相的锐气,从而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威信。
只可惜,主上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政治利益,而不是画工所想展示的女人的悲惨处境。
人,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