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切森看着她，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目不转睛地微微出神。

凯瑟亚还没温暖起来，即便在狼背上时一直靠在他身前，但也一路被冷风侵袭。

寒意渗在她的面颊下，发丝里夹着几颗六角形的雪，雪融了一半，水珠在她肩边的衣物上晕开一点深色。

他贴到她的唇边，嗅到她因为寒冷而变得稀薄的气息，然后用拇指揉着她的下巴，指尖触抵着凯瑟亚的下唇。

他轻轻地、赏玩似的碰她，在那薄薄的眼皮下，终于抬起了那双他等候已久的眼睛。

凯瑟亚近近地被他看着，同时也看着他，没有任何愤怒、不虞、委屈，但也并不冰冷，她的目光诉说着她波平如镜的清澈情绪——

她不需要萨切森的宽慰，因为那对她而言没有作用。伤口被她遮掩着，她独自地、默默地舔舐，不要人和她谈论起。

她对命运的态度是如此鲜明，很浓重的悲伤从眼底泄密那样流露了，却没有掉下能被人安抚的眼泪。

萨切森只是轻轻向下摁，凯瑟亚就微微张开嘴唇，他吻她，于是她就被这样静谧而火热地亲吻了，他没有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过她，他拥抱了她一路。

凯瑟亚既不恼怒地回避他，也不悲伤地偏开头去，她吻着他，萨切森明白这只是因为要迎合自己，如果可以，在她沉默着消化完一切前，她都不会冲他那么轻松无负地笑起来。

他还记得在她的家门前，她是如何用盈着笑意的眼睛看他，这是几天前的事而已。

然而现在，他只能看着这张诱使他看的脸泛出凉意，虽然嘴唇因为亲吻而湿润起来，像是瑰色的花蕊。

他把她抱起来，凯瑟亚因此环住了他的脖子，她的重量使他感觉心满意足。他也许该要哄骗、道歉，像男人们对待女人，但萨切森并不准备如此，而且凯瑟亚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不是会让萨切森有余裕的女人，他已经领教了，而且正在领教着。

但这一切都没有使他感觉不好，她的视线澄澈，仿佛是剔透的泉泊，她正用那双眼睛，和那不软弱的脸对着萨切森。

在萨切森的眼里，他似乎摊展开了四肢修长的美丽生物，既让人无法粗暴地对待她，又让人根本无法舍得松手。

当他伏低头，他就感受到她的双手绕上他的颈后。他嗅闻到凯瑟亚身上轻微的香气，这是不来自于任何外物，而只是体温下、皮肉里，独属于凯瑟亚的气息。

这种气味仿佛把他环抱在无法挣脱的陷阱里，他幼狼一样着迷着，心甘情愿地蜷在其中打滚。

窗外的天光弱下去，当白雪变得灰蒙蒙，絮似的飘落下来时，凯瑟亚就想从床上下去了，但萨切森抓住了她。

“有人来了。”凯瑟亚看着他说。

“一个女佣。”萨切森不仅抓住她，还把她抓回自己身边，要她重新躺过来，然后亲吻着、慢慢地咬她的手指，“你什么也不需要做。”

“我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去做。”萨切森缓慢地抚摸着她，浓重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盯着凯瑟亚，“让她来伺候你。”

凯瑟亚于是在他身边躺下了。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天气虽然很冷，不过现在温暖得有点过头，她的身上雾着很薄的汗，但萨切森不允许她躲闪。

他注视着她，而她贴在他的身前，困倦地闭上了眼睛，“我想去洗一洗。”她的声音很轻。

“迟一些。”

她听明白他的意思，可她不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往萨切森身上更紧地钻了钻，疲着一张色淡的、让人心颤的脸，很快就陷入深色的梦境中。

他应该向她道歉——约定俗成的，他亏欠的，她本该有的。可她不需要，且萨切森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丝毫错处，他轻轻地、一遍又一遍摸着她——

这一切把所有都抵消了，什么也不剩下。

第二天，萨切森和契克木就把这座不大的城镇走遍了，狼卫歇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白天的活动范围不大，他们都按下一切意图，等待萨切森的指令。

这里如他所料，看上去和平而安定，普阿在这里付出和收获。港口的贸易非常繁荣，因此交易遍及普阿统御的六个沿海城镇，站在坡地就可以望见海面上来往着一两艘巨大航船，而停泊在港湾内的却有整装待发的八艘。

契克木转向萨切森，看到萨切森微微眯着眼睛，“我想普阿要离开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

他等了一会，他的王兄却依然沉默着，契克木就依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他现在对待我们的态度实在让我有点意外，他不需要这么做，您说呢？”

“是的。”

“您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拿出这种态度？”契克木的语气难掩兴奋，他望着不动声色的萨切森，

“他无法在离开的时候处理好所有的事务，他需要帮助。如果按照那里的习俗，他此程大概需要半年、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谁来暂管他留下的一切？没有谁比您更合适，殿下。”

“也许是这样的。”萨切森看不出任何兴奋的神色，他转过眼睛，深深地看了契克木一眼，就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座城镇的中心，

“也有一种可能，他要在这里把我们屠戮干净。现在，继承人只剩你和我，而你我本身就是一支军队中的，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他及时离开，即便是大长老赶到也来不及挟制他。远渡重洋后，他也许会说服他们派兵同他返程，再凭借这股合力杀死代行王令的大长老，普阿毋庸置疑将成为下一代的帝王。”

契克木的喜色全部衰沉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萨切森的推想实在是太过全面，事情大概率会按照他的猜测来发生。紧接着，他的面色铁青起来，“那么，我们现在留在这里……”

他们留在了即将崩塌的悬崖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