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切森不远处的狼卫领命去做。
“这里的气味很微薄了。”契克木说,“也许我们不该歇下一夜。”
“如果不是和谈而是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就必须休息得足够。”萨切森平静地回答,他从凯瑟亚手里把水拿回来,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
“对待普阿还是要小心,大哥的死是一种教训。”
凯瑟亚不像之前那样注意他们的谈话,她从早在狼背上奔波到晚,精神已经极其倦怠了,饥饿感出现又消失了两次,现在只剩下昏昏欲睡的恶心。
“弄点熟食先让她吃。”萨切森吩咐契克木,“让她先去休息,再准备一些让她带在路上。”
凯瑟亚冷而慢地看了看契克木,又迟钝地垂下眼睛,她把衣服裹得更紧,稍微挪了一点,到萨切森身后背风的地方。
她实在无力去疑惑于契克木态度的转变,凯瑟亚饿得过头,毫无一点食欲,不过还是硬吞下了完整的一条兔腿。
剩下的部分契克木拿过去接着烤,他要把它弄得更干燥,好让她明天有办法在路上吃一些。
萨切森和其他的狼卫都显得放松而且精力充沛,但凯瑟亚已经闭上眼睛就可以睡了,他们给她在狼的身边铺了一层毯子,又给她一层厚的当做被子。
她无力去想睡在猛兽身边的恐惧,只把自己团得很紧,她伤心和惊慌了整整一天,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意识全无了。
“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契克木看着兔子身上的肉变得柴紧,于是把它从火上拿开。
比起正在雪地上摔摔打打,轻微呜鸣的狼卫,凯瑟亚确实显得弱不禁风得可怜。
“她还没有习惯。”
这群饿疯了的狼漫山遍野地跑,拖得雪地上遍是鲜红的血印。除了萨切森这里生着一团火之外,周遭乱哄哄的。
他坐在凯瑟亚身旁,凯瑟亚眼下盖着一层凄楚的青,已经缩在萨切森腰腿边睡熟了。
契克木不明显地看着萨切森,他看似在烤火,但眼神透过火堆,时不时看着王兄的神色。萨切森正垂着面孔看那个不值一提的女人,从厚毯里漏出她的的一点白颊,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入神地看,更没有想过王兄会以这样专执、寂静的视线去看一个普通女人。
他的视线凝在寒冷的虚空里,脑海里的人影在火光里跳动着。一张璨然得纯真的笑脸,黄金妆点各处,皮肤上闪闪发光。
但他的走神很快就中断了,因为萨切森伸出手。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一下那条毯子,好让她的脸颊也盖在软厚的温度下,唯独流出一道呼吸的窄隙。
然后他的视线才转向远地,冷沉的面孔上冻着坚顽的霜雪,这种熟悉感让契克木微微放松下来,甚至是好受些起来。
灰夜缱绻着,天还未明时,萨切森就下令启程。契克木这一夜睡得不好,他总是在想该怎么让萨切森心甘情愿把凯瑟亚送到普阿手里。
那狡猾的老东西,契克木把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他财宝无数,但钱财和军队并不能完整地跟他渡过远洋,他要怎么处置留下来的物什?
把它们藏匿起来,还是把它们交给谁——契克木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但萨切森不再和他谈论这些,他在沉默不语中直扑普阿的港口,星影还没完全消去,他们就拔足翻过了几座城。
这样的行进魄力是契克木所安心的,这说明他的王兄对眼前的现状有着十足的把握,然而,他又不得不在意着和王兄同乘的凯瑟亚。
她疲倦至极,但他猜测这已经不是休息不足的问题,突如其来地背井离乡,被抛掷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这种处境使她脸色极其惨白,然而一滴泪都没掉下来。
当他看到凯瑟亚的时候,他很确信她正像一口泪泉,可她不仅不说话,而且也不垂泪,她坐在萨切森的怀里,温暖并没有使她恢复一点活力,她发白地、沉默地在抵抗和接受命运。
四天之后,他们总算抵达港口附近的城镇,萨切森决定在这里歇脚。他们并没有什么掩藏的举措,连凯瑟亚也就这么坐在他的身前,用那冰凉的眼睛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萨切森知道普阿对他们如今的行踪一清二楚,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将致使他和普阿间的关系松弛下来,也或者紧绷到撕裂的地步。
但出乎萨切森和契克木的意料,是普阿的人先来找到他们,他们对他的远道而来表示欢迎,似乎在莫里和他们咬得鲜血淋漓的不是他一样。
普阿的亲卫为萨切森领路,邀请他们入住已经置办清楚的屋舍,近卫在获允后进去检查了一遍,出来告诉萨切森,这里很安全。
普阿的亲卫在等待时一直盯着凯瑟亚看,萨切森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普阿的女奴众多,他搜集女人的兴趣浓烈,为此不惜一掷千金,甚至屠光女人的一家人。
但他的兴趣总是转瞬即逝,接下来,那些失去他注视的女奴就会被转交到亲卫的手底,过上可怕的日子,最终发疯或者死去。
相比于露骨盯着凯瑟亚的普阿亲卫,萨切森更多是注意着凯瑟亚,如果她露出一丝毫不舒服或者恐惧的神情,他就会把她掩到身后。
但凯瑟亚那被寒冷冻得冰凉的面上没有涌起任何颜色,甚至也不微微颔住一点下巴。
当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看着时,她就以平静得可称之为漠然的目光无声息地望回去——
她太无动于衷了,连一点受辱的愤怒都没有,只像是屹在雪中的柔软花苞,除了暖春能诱使她发出颤抖外,其余的一切都不能推她从枝头掉落。
萨切森最终还是挡在凯瑟亚身前,凯瑟亚异于常人的冷淡使他没有庇佑她的需要,但他也不打算放任他人肆无忌惮、贪婪地看着她。
“替我感谢二长老的盛情款待。”萨切森的言语中没有多少热切,“我很快就会去拜访他。”
普阿的亲卫大笑起来,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发黄的眼睛还在萨切森身后攥着凯瑟亚的衣袍轮廓,“大人期待着殿下……期待着殿下的厚礼。”
如果凯瑟亚站在萨切森的身边,以她的敏锐一定会发现他们的意图,可她被萨切森掩去后,她就垂下面庞,苦涩轻轻地被她噙在唇边。
这里人生地不熟,几天里她除了看见狼族,就还是狼族,没有卡维在身边,徒留她一个人面对巨狼和狼卫,战战兢兢的恐惧没办法以三言两语说清。
进入屋内的只有萨切森、契克木和凯瑟亚,凯瑟亚抬头张望了一下,就把厚重的外袍脱下来,要自己挂到木架上。
萨切森帮她挂上去后,才把自己的外袍同样脱下,凯瑟亚有些微微的吃惊,她不明白萨切森这是怎么了,只看着他自己挂好之后去吩咐契克木,“去买一个女佣来。”
契克木领命出去,他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是萨切森在做送走凯瑟亚的准备,还是要把她当成女主人来对待——
他更倾向是前者,因为没有出现后者情况的丝毫理由。
“我……”凯瑟亚迷茫地看着萨切森,当她伸手要帮他脱甲胄的时候,她第二次被他拒绝了。
“不用再做这些。”萨切森坐下来,屋内的壁炉已经燃烧了一段时间,非常温暖,他面对着跳动的火焰,把凯瑟亚往怀里揽。
凯瑟亚没有挣扎,似乎很柔软地被他抱在身上。
她并不低一点头,虽然神情很温顺,但并不露出些许乞求的脸色。
凯瑟亚看似乖巧地依照萨切森的意思,但在那没表露出表情,面容细巧的脸上,她的眼睛却垂着,并不抬起来,睫毛坠下来的阴影正蝴蝶似的停在她泛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