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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见熊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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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殷因,你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去放请愿简吗?”袁许脚尖磕着地面,蹲下身锤了锤小腿。今天一天都没怎么休息,她可真是要累死了。

“当然!”殷因在袁许面前蹲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笑得欢,“我们的山神大人赶快回去休息吧!”

袁许挪开下巴,她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紧咬住下嘴唇,突然问道:“殷因,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眼中的笑意冻结,殷因垂下双手,目光在袁许脸上来回移动。

她微微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不容他人把自己看扁的傲气,“你觉得都是怎么来的。你说,我听听。”

极轻的说话声从翘起的嘴角边溢出,不像是鼓励更像是威胁。

此刻,袁许看殷因的双眼,像是在看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笑意的深渊,耳畔仿佛听到殷因在对自己说:“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情?”

“说啊。”殷因呼出的气喷洒在袁许的下巴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从胳膊麻到了头皮。袁许想往后退,可一旦往后退就会直接跌坐在地上,但向前的话……

袁许伸手拉住殷因搭在大腿上的胳膊,假装开玩笑一样试探道:“总不可能是家暴吧?”

“家暴?”殷因诧异,她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家暴?哈哈哈哈!”紧接着她捧腹大笑起来,用颤抖的手指握住袁许的手,继续笑问:“你怎么会想到家暴?我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吗?你真的太可爱了。”

“我乱猜的……”袁许被她的哈哈大笑弄得有点窘迫,忙说道。

虽然气氛缓和了不少,袁许放松下来却笑不出来。因为她始终相信,伤疤是最明显的求救信号,等到皮肤上的伤口侵袭至内心,人就病入膏肓了。家暴、校园暴力、自残……她想过许多,而殷因选择掩盖真相,是因为她不愿向自己敞开心扉,还是因为她想维护她爱的人?

“慢慢来。”殷因站起身,也将袁许拉起来。

背后明亮的路灯灯光若正午高悬的太阳,将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灯光照在袁许的额头眼皮鼻梁和颧骨上,明暗交织的脸庞,正如流光溢彩的珍珠。

袁许刚起身,殷因就凑到她脸边亲了一口,“你真好看!”

她眼尾处描绘的白熊和五色犬纹样在灯光下如同银河星雾般荧着一层淡淡的光,搭上一双灵动如鹿的眼睛,煞是好看!

袁许腮边的肉都被挤到一起了,如此近的距离,她仿佛能窥见殷因深若幽潭冷若广寒的眼底。虽有明月星光沉浮,可人间不见一丝暖意,便是殷因的双眸。入夜了,天上星光一地碎银,地上烛火应绵延千家万户,但是殷因的眼中只有寂寥的星光,和寒冷的一望无际的黑夜,并无一点温馨的光。

袁许收回目光,眼帘一垂,嘟囔道:“你都夸了多少遍了。”

“明年我或许就看不到像今天一样的山神大人了,所以我得看个够才是。”殷因笑嘻嘻的,倏地正色道:“不对!要公平!”说完,她低头又在袁许的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袁许连忙后退一步,大喘了一口气,感觉脸颊发烫,稍微转凉的夏夜也再次燥热了起来。她将手背贴在升温的脸颊上,含着一丝慌乱的眼神四处乱瞟了一会儿后直瞪着殷因。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看够了。”她气鼓鼓道。

殷因看着她笑,不是那种开怀的哈哈大笑,而是眼睛里的像是看穿了她心思一般的笑。

见此,袁许想再蹲下去,找找地上有没有条缝。

“别笑了!”袁许又羞又急地锤了一下殷因的肩膀,伸手去捂她的嘴巴。

殷因一把抓住袁许的手腕,挑逗的目光越过袁许的手指盯着她,张口道:“你这么关心我,叫我怎么办啊?”

殷因说话时,嘴唇正好擦过自己的掌根,痒痒的。袁许抽回手,揉着自己的掌心,又气势汹汹地瞪了殷因一眼,低下头别别扭扭道:“谁关心你了!”

殷因收起笑,“是,你不是关心我,你是害怕我。”

“我没有害怕你!”袁许双手猛地抓住殷因的胳膊,面上露出急切,“我说了,我没有害怕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你的情绪变化。好啊,就算我害怕你,那你教教我怎么不去害怕你。”

袁许一股脑说完,紧盯着殷因。

殷因躲开她的目光,“我开玩笑呢。”

袁许依然紧盯着殷因,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我害不害怕你对你来说重要么,反正就像是你说的,等到明年都会变成陌生人,而且还不知道你明年来不来熊犬山呢。”

殷因吃惊地折回视线看着袁许,又听她说道:“一过完暑假,就什么都没有了。从头到脚忘掉一个关系不深的人,很容易。”

听袁许说完,殷因笑得眯起了眼,刀尖一般的嘴角缓缓上翘,再次变成了那只整日不怀好意的黑猫,就差飘荡在黑夜中的桀桀笑声了。

哎呀,不好,被反击了。

“对啊对啊,可容易了。”殷因轻轻拍了拍袁许肩膀,继续笑道:“快回家吧!明天别忘了来找我!我先回家了。”

话题被她轻而易举地终止了,袁许也没说什么,“我不会忘了的。”

当初二人写的名字还留在殷因家门前的砖石上,那划痕经过人来车往,已经模糊了许多,勉强还可以认出来,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彻底消失了。袁许看着那片划痕,倒是忽然想起来:“熊犬山好久都没有下雨了。”

殷因背对着院门,低头一动不动地站在檐角下的黑暗中。爸妈的影子跟皮影戏一样映在窗帘上,打打杀杀的,看来二人之间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殷因抬起眼皮,厌烦地盯着窗户上的人影,久久不肯挪动脚步。

2

饭桌上,袁也握住筷子却迟迟不开动,反而歪头看着袁许,好奇道:“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高兴?”

“祭祀山神嘛。”袁许大口嚼着饭,就像是在用饭菜掩盖她的笑容一样。

袁也噗嗤笑了,他歪着身体打探道:“是吗?那之前也不见你祭祀山神的时候这么开心啊。我记得以往你都累得吃不下饭。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没什么,真没什么。”袁许抬起胳膊肘将他推开。

“不说就不说,谁好奇!”袁也端起汤。

“你好奇。”

“我才没有。”

3

玻璃杯磕在桌面上的声音比往常稍微响了一点,无神的眼皮也比往常耷拉得更低,铁青的脸比钢铁一般冷,咬着饭菜的嘴角仿佛被一丝无形的线扯着,鼻子呼气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叹气,最后的最后,将筷子仍在桌子上的声音更是明晃晃的发怒。

妈妈生气了。

搂上醉酒的叫骂声一句混着一句,听得人心惊肉跳。

因为爸爸又喝醉了。

殷因淡定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然后将水杯放在桌边,伸直蜷曲的食指顶着杯壁慢慢将其推远,整个过程除了胳膊外,上身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她扫视着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肴,以及碗盘上的花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搂上脏话的音量再次飙升,妈妈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

殷因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还剩的半碗汤,说道:“我吃饱了,喝不完了。”

妈妈伸手握住一个菜盘,声音过分平静,“只剩一点了,喝完吧。”

殷因低着头,眼角余光却悄悄朝妈妈飞快地瞥了一眼。

一时间,餐桌上一片死寂,从楼上传来的醉醺醺的含糊不清的醉骂声扎在耳朵里。

殷因直起身体,端起汤,嘴唇刚凑到碗边。

“嘭!”猛然间飞来的菜盘将手中的碗击碎,汤汁飞溅一身,碗盘的碎片击在殷因额头上然后落在桌边,掉到大腿上最后在地板上飞蹦,稀稀拉拉一阵响。

最后,只剩一块瓷片带着汤水稳稳地停在殷因的手心里,孤零零的。

在殷因尚未作出反应之际,一个菜盘又被狠狠甩出,梆的一声打在她的锁骨上,然后摔碎在地,疼得她缩起了身体。可很快,又有一个菜盘撞在她的腮边,就像是有人揪住她的衣领抡起拳头狠揍了她一拳。她捂着脸,耳边嗡嗡作响,牙齿疼得像是断掉了。

妈妈开始怒吼,“你喝不完就算了!谁逼着你喝完!你们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谁能管你们!谁伺候你们,他妈的谁愿意伺候你们!饿死,全都去死就好了!”她胡乱挥舞着手臂,将餐桌上所有的碗碟都仍在地上,然后用脚后跟猛踩猛跺。阿姨闻声赶来,又赶忙避开。

菜汁湿透了胸前的衣服,菜叶堪堪挂在胳膊肘上。汤水顺着发丝滴在鼻梁上,殷因抬起眼帘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妈妈。

4

袁许的好心情在看到殷因脸上的伤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是,是胸口上压着的一块重石。她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牵着殷因的手穿梭在山林间,顺着台阶踩着倾泻在林地上的金色阳光一步一步走着。

清晨的薄雾在太阳光攀越过山峰拥抱大地时尽数消散。金光照耀下的山林,每一棵树都像是高贵的神□□雅地展开双臂虔诚地迎接朝晖。但满地腐烂发黑的枝叶,像是翻滚的黑色海浪,像是坟场里充满腐朽气息的土壤。

殷因歪头望着美景,用力握紧袁许的手,故意拖慢了脚步。

熊犬山山神的居所,名为“重环”,是由黑色的荆棘和藤蔓互相攀附缠绕而天然生出的一方天地。形似张开双翼的巨鸟,酷似长满铁钉凹凸不平的黑墙,既似对高天不屈的呼唤,更是对逝世生灵的悲鸣。熊犬山人会在将请愿简系在荆棘藤蔓上,或是捆绑在此地的石头上。五色的请愿简在像是生灵涂炭一般漆黑的地方随风翻飞时,此起彼伏变换的色彩使得重环重新复活,由此,请愿简也被称为重环的心脏。

殷因心里一沉,眼睛微微睁大,像一只鬼魂被震慑住了。她松开袁许的手,如同受惊的松鼠一般谨慎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鸡皮疙瘩蹿起来,诡异的感觉也在心里面急速攀升,刚松开手的殷因立马就后悔了,忙又重新抓住了袁许的手指。

袁许面带疑惑转身,殷因遮掩道:“愿望被人看见了,是不是就不灵了?所以,我想自己去挂,你能在这里等着我吗?这里人太多了,我怕我待会儿找不到你。”

“好啊……”袁许奇怪殷因怎么又一副不安的样子,“你去吧。”

黑色的荆棘藤蔓上系着满满当当的请愿简,殷因没忍住瞅了一眼其他请愿简上七扭八歪的“字迹”,拨开布条找到荆棘上一丝空地。

尖刺划过指腹,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划痕。殷因将自己的请愿简的线条一圈又一圈牢牢缠紧,一番下来,手指差点就要流血了。最后,指尖拨弄了几下布条,看见翻飞的“再见熊犬山”五个字,殷因满意的笑了。

转身瞧见袁许正慌张地掏着口袋。

“怎么了?”

袁许眨着大眼睛抬起头,嘴巴好似冻僵了一般蠕动着:“我的请愿简掉了!”

殷因迈开步子就要往回走,“那我们赶快去找。”

“等等!”袁许回身拉住她的胳膊,脸上浮现出认命一样的平静,“不用找了。”

“怎么就不用找了?”殷因脚踩在斜坡上,抬头对她劝道:“我们沿路找回去,说不定很快就找到了。”

袁许却一笑,“请愿简丢了,说不定是山神在告诉我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请愿简对你们不是很重要吗?管它实现不实现,都绣好了好歹挂上去啊。等等!”殷因心思一转,狐疑地挑起眉头,“你许了什么愿望?”

5

袁许抱着双腿坐在林边长椅上,注视着熙熙攘攘前去挂请愿简的人。殷因胳膊肘撑在扶手上,斜着身体坐在一旁,不停摇晃着脚尖。

“我明天就走了。”

“哦……嗯?什么!为什么……太突然了……”

殷因没说话,慢悠悠坐直身体,然后又一歪,脑袋靠着袁许的肩头,倒在袁许身上。

袁许盯着殷因偶尔晃动的脚尖,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潮湿的气息。距离秋天的到来起码还有一个月,夏天远未结束,袁许却觉得四周有荒凉之气似小虫悄咪咪从地下钻了出来。眼前绿油油的树冠与火红的秋叶交错闪过眼前,袁许的意识定格在当前,“熊犬山的秋天很漂亮。”

“可惜我看不到。”

袁许心中的难过更甚,像是沉浸在寒冬尚未冻结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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