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驰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策驰小说网 > 熊犬山 > 第13章 日记,就像情诗

第13章 日记,就像情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1

灰暗的天边堆叠起层层乌云,青色的太阳被水雾逼退,冷风呼啸,似白骨利爪划过自己的脸皮,长发缭乱,贴在眼前随狂风飞舞,冰冷的海水一遍遍卷在自己小腿边,冲击着自己的腿窝,像是要把自己撞倒吞没。

猝不及防,后颈猛然一沉,整个人便扑倒在海水里。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脚下的沙滩突然消失,失重感缠住脚踝拉着自己往下坠。我急急挣扎,踢蹬着双脚又浮回海面上。低空中,七彩神鸟张开翅膀,巨爪按在我的后勃颈上,又将我牢牢按进海水里。鲨鱼庞大的黑眼睛近距离擦着脸游过,恐惧点燃了五脏六腑。

一道女声从海底深处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黑乎乎的大海深处,沉着一个女人。我知道她是谁,我熟悉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知道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有紫色碎花的白裙子,我看不清沉在海底深处的她,但我就是知道。

女人没有冷暖的声音从海底深处飘到我耳边:“你为什么要挣扎呢?沉入海里难道不好嘛?不要再浪费力气了,他们想淹死你,你起不来的。既然终点都一样,为什么非要去受那些折磨呢,选择不痛苦的方式离开不是更好吗?放松下来,我会接住你。”

殷因猛地睁开眼,泪水霎时夺眶而出,打湿枕头,没一会儿,她又带着噩梦的余韵沉沉睡去。

天亮了,阿姨一把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瞬间盈满整个房间。她转过身,看着在大床一角缩成一团的殷因。

殷因裹着一层薄薄的夏凉被,蜷缩着身体躺在床边边上,那位置有点危险,因为再向外一点点,就会从床上掉下去了。她眨眨干涩的眼睛,仰头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噩梦中的海水仿佛依然包裹在自己的皮肤上,冷冰冰、湿乎乎的。“我想洗澡。”她说。

浴室里,殷因艰难地举起胳膊,在阿姨的帮助下脱掉衣服。

长睫瑟瑟抖动,黑色的眼珠透过镜子,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伤口恢复得很好,有些伤口执拗地要留下印记,每一道伤疤都像是一张记录着恐怖故事的光盘,从前,她还大致记得每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但随着伤口越来越多,疤痕开始交叠,她就渐渐混乱了,记不清了,除了那些严重的伤,其余的细小的伤口她都不在乎了。

她从自己的脖子一点一点看到自己的脚尖,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赤裸的双脚不是站在浴室里的瓷砖上,而是站在沙滩上,每当海水亲吻脚尖,脚底就会传来沙子流动时细腻的触感,勾起她心里的不安,此刻,她看镜子里的人也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穿紫色碎花白裙被人扯住头发跪在海边的女人。

“我脸上的血痂会留疤吗?”殷因问阿姨。

“不会。你的脸只是擦伤了,又不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了,等血痂掉了,就跟从前一样了。”阿姨牵住她的手,安慰她。

“真的吗?”

“真的,没事的,我保证。”

2

袁许和殷因挤在一柄小小的遮阳伞下,坐在门前台阶上看着满院子怒放的花朵。

客厅里,妈妈忍不住向爸爸吐槽,“殷因是不是跟熊犬山相克啊?自从来到这儿,就弄得浑身都是伤。”

爸爸无奈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你别整天神神叨叨的。”

妈妈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又靠在爸爸身边,正色道:“我说真的!我心里边老是感觉不对。明年我们换个地方吧,行不行?”

“假期多得是,时间多得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儿,一眨眼的事儿,还用得着等明年?”

“这不是刚盖的新房子我还没住习惯嘛,急什么。”

爸爸翘起一边眉毛,“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么。”

二人的说话声不大也不小,正好被袁许听在心里。院里头的花开得旺,阳光一照,明媚鲜艳,光彩夺目,袁许看着它们,心里面的失落感更重了。

“好热,我们回去吧。”殷因丢掉伞,领着袁许上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几个装满东西的大箱子突兀地横在房间中央,像是躲在房门后面吓人的猫儿,没有多加收拾过的东西正反应出主人不想要久居的意愿,显得整个房间既有点空荡荡的又有点凌乱。

殷因将沙发上散乱的书抱成一团清出位置,然后朝袁许歪歪头示意她可以坐在这里。爸爸端上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对着杂乱的房间笑话了一圈后就离开了。殷因将水果放在袁许腿上,在她旁边坐下来。

“谢谢。”袁许心不在焉地拿起叉子,小口嚼着水果。

殷因靠在一旁,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托腮瞧着袁许,她越发觉得,袁许文文静静的样子好像……一头小鹿。尤其是那灵动圆润的眼眸,长似小扇的睫毛,以及眼睫下懵懂的、填满心事正在愣神的眼神,简直就是小鹿的模样,好看极了。

殷因的目光慢慢扫过她的额头、鼻子、嘴唇和下巴,又移回她的眼睛上——刚来熊犬山的那天,在河岸边,殷因就发现了袁许有一双秋水明眸,眼睛灵动、澄澈,瞳仁清莹,她的目光让殷因觉得舒服,跟那些整天盯着自己的伤疤冷嘲热讽的人完全不一样。

趴在一旁看着看着,殷因的心情就突然变好了许多,她伸手撩了一下殷因肩上的短发,问道:“你未来想留长发吗?”

袁许完全走神了,她咬了一口水果,“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留长发吗?”

“我不知道,没仔细想过,可能会留吧,”袁许忽然笑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和我哥都不会扎头发,勒得我头皮疼。我老是哭,对扎头发有了恐惧,所以后来就干脆一直留的短发。”

“噢——”殷因指尖缠绕着袁许的头发,然后松开,然后手指头来回拨弄着她的发尾,玩着玩着上瘾了,趴在袁许肩头夸赞道:“你的头发好软,摸起来好舒服。”

“是吗?我觉得你的长发更好。”

“我的头发就跟一团枯草一样,最近抬不起来胳膊,好几天都没梳了,要不是有阿姨,现在我的头发肯定比鸡窝还乱。”

“我可以帮你梳。”袁许放下叉子。那会儿她就发现殷因今天一直在有意识无意识地捋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是猫咪在舔自己的乱毛。

“不用了,”殷因往后靠,窝回沙发一角,“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头发。”

“为什么?”

殷因抬起下巴神秘兮兮地笑着,“不告诉你。”

“你写了好多东西。”袁许被散乱在桌子和地面上的书本纸笔吸引了视线。

“都是乱写。”说着,殷因抬脚就将沙发边一个硌脚的厚本子踢远。

袁许哭笑不得,“你写日记吗?”

殷因玩着自己的一撮发尾,皱起眉摇摇头,可紧接着,她刷的一下子凑到袁许面前,眨着困惑的大眼睛撇嘴道:“我好像不会写日记。”

“日记有什么难的?”袁许说完就后悔了,她看见殷因脸上露出亟待解救一般的神色,听到她喊道:“那应该怎么写?”

“假如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刚刚我们所经历的就是一天,那现在你要怎么写日记?”她直接举例。

“呃——”袁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看着殷因,支支吾吾了两声,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你看,真的很难写。”说着,殷因又撩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里有几分戏弄。

晃动的发尾扫在脸边痒痒的,袁许挠挠脸,对殷因轻易下的定论感到无奈。因为如果日记不是流水账的话,私密的东西,肯定是难以启齿的。我可能会写,知道你很可能明年不会来熊犬山了,我有点伤心。

但殷因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说:“日记太肉麻了,就像是书里的情诗,太难写了。况且我的日常生活也没什么值得写的。”

“简单几个字也可以是日记的。”

殷因撅起上嘴唇,卷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不说话。写日记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每当一天结束,日记就会提醒她:她这一天过得是多么的苍白,浑浑噩噩。她不是非要生活有意义的那种人,可人生中还是要有一点光,一点能在黑夜中溅起来的火花。而她,除了一颗心,什么都没有。

“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心事。”殷因笑看着她,转移了话题。

“你喜欢熊犬山吗?”袁许问。

“当然喜欢。”殷因不假思索道。

“那你明年暑假还会来这里吗?”袁许话落,殷因随即不怀好意地一笑。她搂住袁许的脖子,附在她耳边,“你希望我再来吗?”

从前,袁许的父母每次在外出之前,都会郑重地和袁许一屋子的玩偶握手,并向它们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也会永远想着你们。”然后他们会亲吻袁许抚摸她的头,竭尽全力将小女孩在面对分离时产生的难过不安、恐慌紧张的情绪削减到最低——袁许习惯了她的家人能从她下意识的动作中明白她的心思。

袁许的父母不会在分别或者团圆的时候故意逗袁许说:“我们要是永远不会回来了,你会想我们吗?什么程度的想?心里的,还是嘴上说说?哭鼻子了吗?”某些时候在某些孩子身上,这种激将法式的安慰确实管用,但对另一些不善言辞的比较内向的孩子来说,便是酷刑。孩子幼时,父母绝对能看懂孩子们的眼神,能看懂他们眼眸中流淌的话语,如果父母真想要了解的话。很不幸,殷因的父母喜欢很恶趣味地拷问她。

所以对袁许来说,倘若我习惯沉默,你要看懂我眼里的言外之意,那时,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请不要让我说出来,我会害羞。而对殷因来说,话必须说出口,才有安全感,所以,我必须听到对方心里的话,才会心安。

所以袁许的出神又被殷因误解了,被误解成一种委婉的拒绝。

殷因凑得很近,她歪着身体倚在袁许身侧,下巴要碰不碰地靠在袁许的肩头上,微微抬眼,用失去了笑意的眼睛望着袁许。

袁许回过神,看着她摄人心魄的黑眸,忽然想起来上次在河岸边,自己只是发了一小会儿愣,就不知怎地让她生了气,想起来她前一秒还笑嘻嘻地喊自己救命恩人,下一秒就冷着脸问自己:“怎么,你不喜欢?”

殷因喜怒无常。

袁许看着她平静如幽潭的眼睛,一股害怕的感觉再次从心底蹿起。

像是怀里抱着一条蛇,蛇正在朝自己吐着信子。

为什么她总是有点害怕殷因呢?或许是因为……殷因总会靠在自己肩膀上?这个动作第一次出现在俩人从水里爬上河岸的时候,也就是殷因靠在自己身前脸色突然由晴转阴的时候,所以她害怕的源头其实是殷因让她捉摸不透的性格。

她害怕殷因,就是因为当初遇到殷因时她疯狂没道理的举动和阴晴不定的脾气在她心间留下了一片乌云。

袁许点点头,平静地追问:“那你呢?你希望我想你吗?”她歪头看着殷因,二人鼻尖的距离仅有一拃,水果的清香在中间随着气息翻滚,不等殷因回答,袁许忽然来了捉弄她的兴趣,装作看穿了她心思的模样,认真说道:“你肯定希望我想你吧。”

殷因缓缓睁大眼睛,整个人呆愣住。

误打误撞了。

袁许戳了一下她的脸。殷因回过神,她歪歪头,将没伤的左脸贴在袁许右肩上,整个人蜷缩着靠在袁许身边,如同攀附在树上的一只树懒。

周围归于安静,空调低沉的嗡鸣声就显得特别明显。

殷因忽然笑了笑,“就算我们现在认识,就算我们现在关系好,也就只维持暑假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等到我离开,等到我一年之后再回来,再见面那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袁许朝她偏偏头,“不会。不可能。”

“会的。肯定会的。”殷因的声音里又听不出喜怒哀乐了,她仿佛已经预知到了既定的未来。

“绝不会变成陌生人。”袁许固执道。

“随便你。”殷因满不在乎。

3

日记,就像是情诗。

袁许坐在书桌前,出神地盯着面前摊开的日记本。她脑海里都是白天殷因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一遍遍重复。

在袁许看来,殷因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拉起来的松松垮垮的黄色警戒线——虽然很警惕,但也漏洞百出。前一秒还与人亲近,后一秒就猛地把人推远,反复无常阴晴不定。与此同时,殷因好像又在故意吸引着旁人向她靠近,可当她得手时,她又突然玩腻了,露出厌烦的神色。

糟糕,袁许好像突然也不会写日记了。她一想到日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