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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攻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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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阳迷迷糊糊中听到耳畔有人说话,相当聒噪,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吵得慌,想睡个觉都不行。

过了许久,他才中模糊中听清一句话,“城主,干脆在他身上种彼岸花吧,能够修复身躯。”

“彼岸花是终身契,这不行,得让他清醒过来自愿,再说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他来自枉死城,虽说死不了,但身体还是会痛。”

小植突然尖叫一声,“不许你们碰我哥!”

“……”

刘钦略带愧疚地说:“我也没想到这小子会那孙子挡,也不知道那孙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让他吸入了花粉,实在不行你把他衣服脱了,给他种彼岸花,正好他不是心口有个窟窿吗,用彼岸花给他修复。”

“你犹豫干嘛?”

“这小子心里别扭,最怕别人看到他伤口,这样不太好。”

“他伤口也不缺这一道了。”

然后他就感觉左手腕被人抓住了,他受惊似的猛然间睁开眼,奋力抽回手,才发现抓他的人是小植,深深呼了一口气,见城主手中端着一个盒子,里面有朵发光的彼岸花。

刘钦阴阳怪气说:“哟,还活着呢?”

而刘钦正作势要给他解衣服,他顿时往后躲开,抬手做防御状,“你们要干嘛!?”

刘钦翻个白眼:“都是男人,你这么别扭,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有问题。”

“?”

谢安阳憋了许久,才怒骂一声:“你才有问题!”

“心口不疼了?”

经过他这一提醒,终于想起心口被一剑洞穿了,其实他倒是没感觉到疼,但还是装腔作势地捂住心口哼唧起来,“刘钦,少爷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着。”

他表现得太浮夸了,刘钦知道他是故意装出这样子的,疼肯定是真疼,他来自枉死城,还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不疼。

刘钦想到这里,也不骂他浮夸了,软了口气说:“对不住了,那一剑没想冲你去。”

谢安阳有点懵,捂住心口往后躲,“吴桉呢?”

刘钦无奈地看看城主,城主也是没忍住骂道:“你真是蠢到家了!你知不知道他手上有人命,就算我枉死城留他,你以为地府的人会放过他?而况,留下他就是包庇。”

谢安阳格外坚定道:“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是我在地府唯一的朋友,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坚信他不是坏人!”

刘钦也耸耸肩,“都说他被那孙子迷了心窍,你还不信?”

“行了,把这朵彼岸花种在他身上,他身体就能恢复如初了。”

然而谢安阳却拒绝得很干脆,“少爷不要!”

“谢安阳你别给脸不要脸,种下彼岸花,你的身体就能得到修复,也不会再感到疼痛,你不是最害怕别人看到你伤口吗?”

“少来,这玩意是终身契,想我给你们打工,不可能!”

“你已经是城主候选人,早晚得种。”城主说。

谢安阳冷着脸往后躲,可能是心口牵扯疼了,他“嘶”了一声,痛苦地皱着眉:“我警告你们别碰我,否则我转头就去跳忘川!”他这句话是认真的。

虽然平时谢安阳老是不着调,但二人相信他说到做到,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城主也是一拂袖,冷哼一声,负手背对着他俩。

刘钦只好离远了,又刀子嘴豆腐心的问:“这事儿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许你。”

早听说刘钦的人情是个愿望,而且向来说到做到,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谢安阳丝毫不客气:“一言为定,先欠着吧,记得还!”这小子好歹装着推脱一下啊。

“其实这种伤在枉死城很常见,两三天就不疼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愿望。”

刘钦突然有点后悔。无言以对地看向城主。

城主:别看我,你自己答应的。

“好你个刘钦,想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刘钦没好气地说:“你最好给我提个正常的条件。”

“放了吴桉?”谢安阳试探地问,唯唯诺诺地等待着答案。

刘钦还没说话,城主先嚷嚷了一句,“舒垣手上有人命,法必不容他,你要是没想好,这个愿望就收回吧!”

谢安阳秒怂,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刘钦哥哥,你怎会忍心看我白挨这一剑……”

“好好说话!别恶心老子!”刘钦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不然真收回了!”

“好的钦儿哥哥。”谢安阳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

“谢安阳你找死!!”

“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吴桉?”

“在等地府那边派人来接,我们没有权限管他。”

“那地府会怎么罚他?十八层地狱吗?”

“什么十八层地狱?地府有个规定,所有作下恶事的人都会被梦魇心魔困住,他们犯下的罪行终会成为回旋镖,打到他们身上。”

“说人话。”

“神罚。”

“那如果他是为了复仇呢,现在还有正当防卫的说法呢。”

“这……倒是不清楚,法总会有漏洞,但会尽力公正。”

“漏洞?你以为我们小人物能看到漏洞,执法者就看不到吗?因为他们有所忌惮,要尽力用最好的方式来解决,如有漏洞,执法者一定会修正,而若不修,一定是看到了弊大于利。”

“我好像知道老头为什么非要选你当继承人了。”

“还有,这个善恶到底是怎么定义的?什么样的人才算无辜,难道说手上有人命就一定是恶,那执法者难道没有杀犯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这个念头就有点离谱。

“既然法为天,我认为世间最大的恶是引导人犯法。”

“?”

“就比如你,若你我有深仇大恨,我绝不会冲动到提刀杀了你,而会引导你触犯那条红线,至于引导你而又片叶不沾身的方法多的是,借执法者的手来解决你,那样会更有意思。而用你的话说,我仍旧是无辜之人。”

“世间法则,弱肉强食,欺软怕硬,对于我的仇人来说,我就是那个软弱可欺,而他怕的正好是执法者。听过食物链么,某种意义上说,我的攻击力在底端,他能踩我,也会被人踩,我只不过在利用顶端的人来踩他罢了。”

“那你又怎么保证,执法者一定会杀了他?”

“简单,让他触碰的红线足够深,哪怕引导他亲手杀我,一条人命,足够了让他死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谢安阳摇摇头,“你知道这世上的人为什么总是欺软怕硬吗?你让一个读书人去跟练拳的人决斗,你觉得谁会赢?我就是那个软,我是个文人,我不敢保证我三脚猫都不会的情况下取他性命。我为何要用我的短处去对付他人长处。何况,意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亲自动手,就是恶人。”

他这话一说完,刘钦还没反应过来,仔细一回味,恍然发现这小子说了什么胡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千万不要往城主面前讲,不,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就给我烂在肚子里。”

这小子莫名其妙疯得离谱。

“所以你还是没有为我解惑——善恶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无辜又是什么,怎么样才算恶?”

“你说的有理,但世间总要存在执法者,这样才能维持秩序井然。”

“倘若执法者手上沾了无辜人的血呢?”

“那他将不再是执法者!”

“你……你从哪听来的这番歪理!?谁教你说的!?”

在他的印象里,谢安阳太蠢,根本说不出这种话,只可能是有人教的,那么教他这么说话的人目的就不那么纯了。

“这我不能说,不然你又乱连坐。”谢安阳眨眨眼,“刘钦,这是我唯一一次对你推心置腹,你可要当回事呀。”

“你除了我,还能跟谁走得近,枉死城里跟你有来往的大多单纯,他们根本说不出这种话来,枉死城外只有一个舒垣,还能是谁教的,你一天尽听他说歪理,再把你带坏了,你这枉死城候选人就德不配位了!”

“跟吴桉有什么关系,你怎么随便往他身上扯,是我自己想的行了吧,真的跟他没关系。德不配位就德不配位了,我本来就不想当,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从来不说,我何德何能被你们看中我都不知道,这个枉死城从来只有吴桉待我好,你和城主就知道……”他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还像是哭了。

刘钦没好气地说:“我若早日知道吴桉跟你接触,绝不会让你踏出枉死城半步!”

“终于说实话了吧,你还想禁我足呢,你们不就是欺负我忘记前尘往事了?什么都瞒着我,老子二十几岁的人了,你才年长我多少啊,也跟郑老头一样训我跟训孙子似的。”

“老子活了一百多年,你这年纪得喊我祖父了!”

“我去你的!刘钦,你有病吧!”

“你等着,就算地府放过吴桉,我枉死城也必不会放过他,我们拼命让你远离人间恩怨,他倒好,拼命把你往火堆里推!反正他手上本就有几条人命,让我看看他教你说出这种话的居心何在!!”

“你想干嘛,刘钦你站住!”

“干什么?当然是让他交待这些年在你身边的目的,他手上本就有人命,地法规定对付这种可用刑,放心,我会让他交待的。”

“你敢!你这是屈打成招!”谢安阳爬起来想要拦住,奈何胸口疼得难受,追得太急,一不小心竟往前栽去,手上也蹭破了块皮,他没在乎,艰难地爬起来,却发现刘钦已经走远了。

“你看我揍不揍死他就完了。你要不是生来就蠢,老子都怀疑你喜欢男人了!”

“你……你胡说八道!”谢安阳气得很想踹死他。

他没再往前追,而是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随后轻轻地扶着蹭破皮的手掌,唇畔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没过多久,他掌心的伤口竟一点点愈合了,丝毫没留下疤痕。伤口越小,好得越快,还真有些苦恼,幸亏刘钦离开早,否则秘密就被发现了。

谁知一抬眼,却发现天植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气氛顿时有些诡异,他再次恢复了嬉皮笑脸,“小植,你终于醒了。”

天植无动于衷,淡淡地“哦”了一声,开口问:“方才那个人是谁?”

小兔崽子,你怎么不问问我??

“执法者。”谢安阳没好气扔下仨字。

他突然生了兴趣,来到棋盘之前,若有所思地端详起了残局,没一会又手持白子落在某一处,还自信地感叹一句,“没到最后,哪能轻易下定论,说不准有什么奇迹发生了,而他没有看到呢。”

“刘钦果然还是太年轻。”他一边说,还一边摇摇头。

“……”天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这句话相当诡异,谢安阳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而刘钦明显看起来就年长了他好几岁,何况作为忘川府执法者,只有城主知道刘钦这老东西活了多久。

正发着呆呢,那边谢安阳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给他吓醒了,谢安阳皱皱眉,说:“走,跟我回家。”

天植有些犹豫,看他伸出手,迟疑了几秒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随后又冷漠地问:“你家有多远?”

谢安阳没在意他语气的冰冷,兀自牵着他走在前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远,出了忘川府,再走个呃……两三公里就到了。”

天植一时有些乱,暗自琢磨两三公里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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