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依旧记得，当时严莉莉开心的笑容。

只是没想到，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严莉莉。

“莉莉走后，我以为她所遭受的一切终于能够有个交代。谁知最后竟以压力大为由草草结案。严雷跑了无数个地方，却投诉无门，那些人只会告诉他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要不然就说已经结案，让他节哀。

他甚至到那些同学家里，挨个上门拜访。卑躬屈膝，只想寻个人证，为莉莉讨回公道。那些人一看到他，就门户紧闭，装作没看见。无论他如何哀求都不愿意为莉莉说一句公道话。只有李娜，她一开始其实是答应了的。

严雷喜极而泣，以为终于有人愿意出来作证，这样再加上我的证词，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谁知……临近关头，李娜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主意。”

听到这里，付洋终于将李娜与严莉莉的案子连在了一起。李娜突然改了主意，应该就是因为孙澄美的家人上门给的那笔钱。她心中的一念之差，让严雷原本以为可以看到的曙光瞬间被黑暗掩埋。

这对李娜来说或许只是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对严雷来说，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严雷就走了。我考上了大学，换了名字，留在市里生活。又过了一段日子，我爸告诉我严雷回了青阳县，还成了华阳高中的校长。我直觉这事情不寻常，就建议我爸申请调岗。

可严雷却百般挽留，说这里只剩了他一个老朋友。那时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我爸只当他是怀念故地，怀念莉莉。可后来……唉……”

“你和李娜是怎么联系上的？”付洋问道。

“李娜也是我爸先遇到的，他告诉我后我就主动联系了李娜。我只是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突然反悔，原本我已经做好和她死耗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后来华阳高中的事也是她给我透露的，也是她建议让我爸早点辞职，以求自保。

李娜她……也是个苦命人，虽然她当初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要是换成当年的我，一定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可如今我明白了，她不过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些。更何况，当初的那些人，又怎么是李娜这样的家庭惹得起的，她别无选择……”

侯淑慧如今毕竟是有社会经验的人了，想法早已不向当初那样单纯。其实这道理严雷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一腔愤恨无处宣泄，女儿死了，施暴者却依旧像往常那样活着，甚至没有丝毫的负罪感，趾高气昂的用钱用权势，去堵所有人的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侯淑慧点头道：“你问。”

“当初你父亲发现的被霸凌的学生，是谁？”

……

回青阳县的路上，付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被晃得有些眼晕。售票员的声音起起伏伏，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来青阳县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教书育人，安稳度日。可如今还不到一年，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据侯淑慧所说，当初那名学生就是李子亮。以前李子亮身边总跟着个女孩子，那女孩不爱说话，头总是低着，让人看不清相貌。后来那个女孩子不见了，李子亮身上的伤也越来越明显，这才被候国华发现。

付洋怀疑李子亮之所以改口，就是因为这个女生。

回到青阳县后，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学校，再次翻出了那本花名册。

高三四班是个理科班，一共只有六名女生。而能跟李子亮的认识且熟悉的……

有了！

王璐婷，和李子亮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看地址上两家应该离得不远。

付洋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他记得佟云说过，王璐婷家境极差，只能寄人篱下，自己还会收集塑料瓶去卖钱。

假如说李子亮身边的那个女生就是王璐婷，那后来王璐婷不再跟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大概率就是他被霸凌的时期。

严雷大概是用了和当初孙澄美家里相同的方法，用什么东西堵住了李子亮的嘴。目前付洋比较倾向于钱，毕竟这是王璐婷最缺的东西。

付洋将花名册装好，打算带回去交给郑云霆。离开前，他走到李娜的办公桌前看了看。那天谈话时他就觉得李娜有些不对劲，可当时他一门心思放在佟云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如今想来，要是他当时能对李娜多些关心，或者早在她请假时去探望一下，会不会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桌面还是李娜走前的样子，一本音乐教参倒扣在桌上，下面是稍显杂乱的教案本。

付洋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把东西收拾整齐。他拿起教参，就见李娜在上面各种涂涂画画的做笔记。他又想到那本花名册，李娜似乎很喜欢这样做笔记，虽不美观，却直观又方便。

他顺手翻了两页，发现每一页的边缘处李娜都做了笔记，甚至有一些内容牛头不对马嘴。

付洋皱紧眉头，试探着将书合上，然后再卷起，侧面的字清楚的映入他的眼帘。

【背靠绿色，抬起头。你会发现原来被框住的地方，才是终点。】

这字写在侧面，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甚至为了掩盖，李娜在每一页都做了假笔记。付洋很肯定，这应该是李娜留下的信息。为了以防万一，她不敢写的太明确，付洋此时也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

他索性将书一起装进袋子里，带给了郑云霆。

因为李娜的事，家里的氛围多少有些凝重。佟云初闻此事，一瞬间也是无法接受。

“李老师虽说暂代班主任期间总是手忙脚乱的，可那段时间班里霸凌的现象确实减轻了许多。”

付洋闻言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她和严雷谈了条件。”

“严雷会和她谈条件？”郑云霆有些不信。

付洋这才将打听到的事说给他们听，听完后，房间内一片寂静，许久都无人出声。

第二天，郑云霆将李子亮带回了警局。李子亮在警局待了一天，出来时神色倒不似进去时的凝重，反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松弛。

“佟云……他怎么样了？”临走前，李子亮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郑云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他很好。”

“……他还会来学校吗？我、我想跟他说声对不起……”李子亮有些局促不安。

郑云霆笑了笑，“会的，我相信他不会怪你。”

李子亮闻言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他虽然平日里看上去不着四六，可为人最是正直，也最是有勇气。比我强多了……”

“也不能这么说。”郑云霆双手插兜，完全没了审讯室里的那种威压。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有你要保护的人，他也有。只不过你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而已。无论之前对与错，我只希望这一次你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听了他的话，李子亮深深鞠了一躬，道：“郑警官，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如今事情已经渐渐明晰，只差关键性证据。

严雷做事确实严密又谨慎，他那个工厂就是个生产零件的车间，郑云霆已经查过了，一切正常。

可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开这个工厂？只是单纯地为了赚钱吗？

“厂里的工人呢？”付洋提醒道：“严雷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应该不会在多余的事情上耗费精力。如果厂子没问题，那有问题的会不会是工人？”

郑云霆想了想，赞同道：“有这个可能，明天我再让人去查查。”

看着付洋柔软的侧脸，郑云霆打趣道：“当初怎么没考警校？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付洋一噎，小声嗫喏道：“……我试了，体能没过。”

郑云霆：“……噗。”

没想到他还真有这想法，体能没过也太……太菜了。

一旁的佟云也别过头去偷笑，二人的反应惹得付洋一阵不满。

“想笑就笑，别给你们憋坏了。”

二人闻言立刻放开。

“哈哈哈哈……付洋，就你这身板还真想考警校啊。哈哈哈……”

“啪！”付洋一巴掌拍在佟云后脑勺，“别高兴得太早，你要是连警校都考不上就给我滚出家门！”

李娜的尸体已经被她的家人认领，据他父母所说，佟云被绑架的那晚，李娜很晚才回家。他们以为是加班加的晚，就没有起身。

说话间言辞闪烁，动作局促，一看就是有所隐瞒。

郑云霆又走访了李家周围的邻居，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没什么隔音，挨家挨户的，谁家里有个动静隔壁都听的一清二楚。

据邻居所说，李家半夜亮了灯，不一会儿就传来李父李母哭天喊地的骂人声。李家半夜闹得鸡犬不宁，隔壁也被影响的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看了两眼。就见李母拿着个扫把把人打了出来，还狠狠扇了李娜一巴掌。

嘴里骂着：“作孽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恶才会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你给我滚！从今往后这里不再是你的家，滚！！！”

邻居说完也是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