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苟看着人消失在楼梯口,全身力气也跟着被抽离出体外,一屁股坐回沙发。
“怎么会是......”弟弟?!
为什么啊?
我有哪点像弟弟了?!
谁要当弟弟!该死的,原来是把我当弟弟了!
医生是在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吗?
弟弟会和他睡到一张床上?弟弟会整天对着他脸红,对着他硬,对着他想入非非?
他不是都听到了自己内心的那些想法,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要给人当哥哥,要当也是当情哥哥!
哎?!
不对......
夜苟的反射弧绕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难道是变相的表白?!!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力气重新回归体内,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仔细回想,除了白羽开始和最后说的那句话,他已经想不起来还说了什么,也许,也许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该死的,他刚刚怎么就没有仔细听!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犯浑。
医生后面还说了啥来着?
夜苟反复回忆刚刚白羽对他讲的一字一句,越后面越模糊,越来越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也许,很有可能,弟弟只是医生的一种委婉的说话!
他轻手轻脚走上楼梯,来到白羽卧室门口。
门关着,要不要敲门?
医生睡了吗?
他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
里面静悄悄的,睡了?
等了好久,什么动静声也没有。
屋子里,夜苟从楼梯上来的时候白羽就听到响声了。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隔壁的关门声,他下意识往门口一瞥。
好家伙!门底下那个一直没有修的破洞后面出现了一只脚,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足足维持了十多分钟才离开。
“......”这家伙搞什么鬼,怪吓人的。
过了几十秒,隔壁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白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今天对夜苟说的那番话,是他想了好几个晚上得出来的。
白羽自认为哪怕夜苟的血再诱人,也不至于让他冒着暴露的风险。
应该彻彻底底和人断绝关系,下不了杀手就该逼人签订断绝关系隐瞒身份的契约,从此不再往来,如有必要他会离开A市寻找一个更安全,远离风波的地方。
但是他没有,甚至和对方牵扯的更深。
这是为什么呢?白羽想了很久,那些尘封在黑暗深处的记忆开始松动,时隔百年,他再一次梦到以前。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个原始野蛮的时代。
白羽出生在一个小部落,男人负责外出捕猎和保护部落不受外来者侵犯,女人则负责采集食物和照顾孩子。
在他十岁的时候,母亲给他生了个弟弟。
“阿娘,弟弟长得好丑,我不想要弟弟。”
“等弟弟长大了,你们可以一起出去打猎呀,有人陪着你保护你,你也保护他,两个人多好。”
白羽一听眼睛就亮了。
他小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无论怎么补,都始终是瘦瘦白白小小的,一点也不像同龄的那些男孩子,个个壮得跟头牛似的。
大家都嘲笑他像个小姑娘,比姑娘还白,比姑娘还瘦,比姑娘还好看,这对于部落里的男人来说可以是侮辱嘲讽拉满。
训练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因为他太弱了,在外面,谁也不想要一个孱弱的队友,那会大大降低他们的生存率。
如果有了弟弟,弟弟就是家人,长大后肯定是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去打猎的。
白羽想明白后,每天都盼着弟弟长大,整天守在弟弟边上,给他喂饭,给他洗尿布。
“弟弟,你看哥哥对你多好,你以后要乖乖和我出去打猎。”
白羽每天都会对着小孩念叨好几遍。
后来,部落遭到攻击。
白羽因为长得像女孩子逃过了屠杀,紧紧抱着年幼的弟弟成为了俘虏。
因为每天都在饿肚子,弟弟长得也很瘦弱,黑黑瘦瘦的一个,饿得皮包骨。
弟弟不可能像小时候期盼的那样变得高高壮壮保护他,但照顾弟弟已经变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把他养的高高壮壮是白羽的梦想。
他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
每次看到白翼用手扒拉着他的裤腿,昂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叫他哥哥的时候,白羽就觉得体内仿佛涌出了无限的力量,那些疲惫疼痛全都一扫而空。
他想,弟弟只是在用另一种形式保护他。
他们辗转了很多部落,多次死里逃生。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白翼十二岁。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白翼直接饿晕了过去。
白羽一个人出去找吃的,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受伤的野兔,半路却被一伙人劫了下来,他们抢走了兔子,把白羽暴打了一顿要抓他回部落当储备粮,白羽逃跑途中滚下了山坡。
那天太阳很大,像火一样烤着他,他躺在地上,只觉得越来越冷,想要爬起来,弟弟还在等着他,但手脚不听使唤,使不上一丁点力气。
血从他身上疯狂涌出,被皲裂干燥的土地迅速吸收,染成深色。
早知道这样,让弟弟吃了他,也比现在死在外面强。
意识在飞快抽离出体外,白羽不想死,弟弟还在等着他救命,可他正像一粒石子坠入无边黑暗,根本无力抵挡。
最后看到的阳光很刺眼,白茫茫一片。
视线骤然变黑。
白羽以为自己死了,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才迟钝的意识到是有人蹲在他旁边,挡住了脸上的太阳。
“长得这么好看,死了怪可惜的。”
这句话他记到现在,小时候最厌恶的,长大后却救了他和弟弟一命,也完全颠覆了他的生活。
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是在晚上醒过来的,嘴里有股很浓郁很香的味道,整个人被包裹在甜香里,白羽感到了饥饿。
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他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四周都是狼。
白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狼嚎,把那些狼给叫走了。
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堪称奇迹的事情。
他活了过来,身上的伤口也全都恢复。
没有强壮高大的身躯,没有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的健康皮肤。
但他却拥有了堪称神迹的愈合力,拥有了极快的速度,五感变得异常灵敏,他变得很强大。
但这个强大似乎是有代价的,他对人类的食物失去了食欲,他想要血,尤其是人血,那晚让他魂牵梦萦的香味居然是血。
在那个茹毛饮血,饿急了甚至吃俘虏的时代,这个毛病不算什么。
白羽带着弟弟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一个城镇。那里的一切都让白羽新奇,也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是他们口中未开化的野蛮人。
也许是老天把技能点全点在他智力和美貌上了,白羽从小就很聪明,学的很快,没多久就融入了那里。
他们在小镇定居下来。
白羽学着像普通人一样进食,压抑克制着自己每天在各种诱人香味的人群里生活而不攻击他们,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跑去山里捕捉野兽饮血。
平淡幸福的生活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年,白羽凭借着以前阿娘交给他的草药知识和后来的学习成为镇上的医师。
经常去山里采药顺便打猎满足食欲。
白翼也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由于小时候一直营养不良哪怕后来再怎么吃也还是瘦瘦的。
但白羽觉得挺好的,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过以前那样打打杀杀的生活。
白翼成为了木匠,开了家小店,还有了喜欢的姑娘,两人马上就要谈婚论嫁。
这家伙开始每天念叨着白羽,说他一大把年纪怎么还不找个喜欢的人成家,哪怕是男的,甚至不是人都没事。
白羽是真的怕了他,每次给介绍对象就躲山里去,白翼觉得他哥木讷,不懂得主动勾搭人。
只有白羽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喜欢上食物,哪怕意识里他觉得他们都是人,但本能在告诉他那些只是猎物,是食物,他骗不了自己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个怪物。
他对那些人只有赤裸裸的食欲。
只有白翼是不一样的,他是为了白翼才留在这里的,成为了披上羊皮的狼在羊群里生活着,压抑又快乐。
他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不得不走。
因为这十年间,所有人都变了,他却从来没变过,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十年前的模样。
已经不断有人注意到,连白翼也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让他给未来弟媳分享分享。
那天,白羽一夜未眠。
他想,等到白翼结婚成家的那天,拥有了自己的生活,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就该走了。
至于去哪里?到时候再说吧,走到哪是哪。
后来。
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下定决心离开。
他的身份暴露了,他被一群血族盯上,他们闯入了他家。
一个个神态癫狂。
质问他为什么能站在日光下?为什么白天能出来?是怎么做到的?
这让他怎么回答?那群人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
白羽当时对血族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这些人在没事找事,故意找他的麻烦。
白羽跟他们打了起来,惊恐地发现这些人跟他一样,拥有不符合常理的恢复速度和力量。
寡不敌众,白羽被抓住。
他和弟弟被囚禁了很久。
那些人每天都在问他同样的问题:“是怎么克服日光的?”
回答的不满意就砍掉他弟弟的一根手指,手指砍完了砍脚趾,然后开始片肉。
他弟弟被折磨死了,白羽也知道了原来自己是血族,血族是无法生活在日光下的,但他不一样。
怎么能不怕日光?
也许吃了他的肉就可以了吧。
也许被他转化的血族也能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十年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怪物。
如果当初能够谨慎点勇敢点去查明真相,如果没有被安逸的生活迷了眼,他就应该先弄清楚这些事,而不是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却因为忍受不了对血液的渴望动用能力而被那些人发现。
白羽被囚禁了很久,那是一个地下牢房,暗无天日,每天就是喂食割肉,喂食割肉,他像一头可以无限饲养的肉猪,时间已经失去了存在感,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虚无。
也是在那里他学会了休眠,会像人类一样做梦,是的,自从十年前他被转化为血族后,就再也不会做梦了。
他靠着这点做梦一样的幻想,反复回忆以前在部落的生活,阿娘阿爹他们的长相,和白翼一路走来的心酸,安逸幸福的十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面的弟弟开始腐烂,变成白骨,变得枯灰,慢慢干瘪破裂,最后骨架散落一地,被来来往往的人踩进泥里。
地牢时不时会进来新的俘虏,有普通人,有血族,有狼人也有巫师,还有各种精怪野兽。有的死在下面,有的出去了,唯一不变的就是深处的白羽。
时间久了,他们有的人会和白羽说话。
白羽只是默默地听着,也许每个生命结束之前都喜欢回忆过往,将心里的话,不甘心,怨恨给诉说出来。
而白羽是个很好的听众。
那些血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问他那个问题,也不再继续割他的肉,也许是发现没有用放弃了吧,他们杀不死他,也不可能放他出去,就这样把人遗忘在下面自生自灭。
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地牢的主人似乎一直在变,没有人注意到位于深处的白羽,他一动不动的像具干瘪的尸体。
直到一个人类男孩进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