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长公主回宫,皇宫宴会开了三天三夜,昼夜不息。
皇帝对于自己这个高大勇武外甥十分喜爱,送给他三艘宝塔巨船。
这是孙景哲听父亲说的,他没有参加宴会。
京城大街上经常能见到成群的包头巾的外国人,伊.斯.兰教在京城有自己的聚集地。
这是听王珺棠说的,他也没有出门。
他之前昏倒,吓坏了孙父孙母,于是一直老老实实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看每日报纸,看看书,发呆,睡觉。
“世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日下午,孙母身边的董二娘来传口信,“雯姐儿被那天杀的田家欺负了去!”
“什么!”不明不白的,孙景哲追问,“怎么了?”
“哎,小姐被田家人关起来了,您快去前厅看看吧,夫人都快急死了。”
急急忙忙到正房,甫一入门便听孙母气愤骂道:“楞个杀千刀的,竟敢这样对我的宝贝女儿,当我侯府好欺负吗!走,去田家要人!”说着就点兵点将,动员侯府上下。
“娘!雯妹到底怎么了?”孙景哲进屋问。他看见妹妹的贴身丫鬟素芳灰头土脸、形销骨瘦地被架着,当即变换了脸色。
“你亲妹子被那狼心狗肺的关在后院,可怜我女儿又是小产,又是生病……”夏氏骂着便流下泪来。
“娘,我带人去田家,您在家里,给雯妹好吃好喝准备着,再叫个大夫。”孙景哲当机立断,吩咐书墨,“你去衙门通知侯爷。”
“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跟上马车与我详细讲讲。”
秦雨桐立马接声:“我!我知道!”疾步随后,快速详细地描述。
田家婆母给田家三郎另纳一妾,田三郎宠爱非常,先是不许正房夫人插手管教,后是纵容宠妾嚣张跋扈,对孙静雯推推搡搡,孙静雯脚下不稳,摔下台阶,昏迷小产。
田家怕孙静雯回侯府告状,将嫁过去的丫鬟小厮统统发卖,名曰养病实则监禁,将孙静雯关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月,孙家送来的东西拿不到,信也没看见一封。
幸而孙静雯的贴身丫鬟素芳趁人贩子不注意,用石头磨断绳子,夜半跑进树林里,才逃过一劫。走了三天三夜回到京城,躲躲藏藏,今日才终于蹲到出门采买的熟人,被带回来。
头皮一跳一跳刺痛,无形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孙景哲差点被气得犯病,忍耐着发作的隐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均匀。
孙静雯,侯府唯一的女儿,比孙景哲小四岁,比孙景行大五岁,去年嫁给广平伯爵府三郎。
这广平伯爵原是国公府,承袭两代,子嗣都不出色,按规矩降为伯爵。出于永安帝安抚旧臣、消弭党争、稳定朝政的政治目的,孙家在京城老钱们中挑兵选将,挑中田家。
有以下优点:势小好拿捏;不参与政治斗争,不拉后腿;没太多营生,主要靠政府俸禄,不会生事;田家二郎是出名的画家,名声大;家庭人口简单。
孙家自以为田家不敢苛待出嫁女,哪里能想到田家办出这种脑干缺失的事?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到田家门口,报上侯府名号,那看守连番推辞,孙景哲沉着脸:“撞门!”
五六大汉一把将看守拎到一边,侧着身几下撞开门,伴着田家下人的惊呼,孙景哲走进大门,抓一个丫鬟指路,直往后院去。
走到一半,那田三郎急急忙忙现身,拦住去路:“哎哟,舅兄,您这是何故?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解释,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孙景哲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冷冽如冰:“田三郎,你还有脸问我何故?你宠妾灭妻,伤害我的妹妹,如今她躺在屋里生死未卜,你竟还想用误会二字轻描淡写?”
田三郎脸色苍白,他连忙解释:“误会,真是误会啊,静雯好着呢……”
孙景哲不耐烦地打断他:“够了!是不是误会,我见过就知晓了。”侯府大汉几下架住田家人,孙景哲领人大步前进。
“哎哟!真是反了天了,哪有如此无礼之举!这里是广平伯府,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一声中气十足的刺耳尖叫。
孙景哲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是田老夫人,虐待儿媳的婆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气急败坏发号施令,下人哪里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孙景哲带着人直奔后院。
到了孙静雯的房间外,孙景哲发现门被锁上,外面竟然还有家丁看守,他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给我砸开!”孙景哲下令。
几个大汉立刻上前,用力将门撞开。
跟着过来的田三郎看见一幕,眼前一黑,顿觉完蛋。
疾步进屋,孙景哲的心揪了起来,只见孙静雯慌张地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竟连一个贴身照顾的人也无。
“阿雯。”孙景哲喊孙静雯的乳名。
“哥!”孙静雯一见到兄长就直掉泪,她边哭边慌忙下床。孙景哲连忙上前,扶住孙静雯,让她缓缓地坐在床边。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孙景哲的声音低沉,眼中充满了疼惜和愤怒。
孙静雯大哭:“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回家。”孙景哲心如刀割,轻声安慰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孙静雯的肩上。
“我的乖乖,我侯府的掌上明珠……”孙静雯的奶娘之一董二娘紧随进来。
“奶娘!”
“劳烦二娘扶阿雯,我们立刻回府。”孙景哲道。
董二娘应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孙静雯扶起,为她整理好衣物。
孙景哲带着孙静雯和董二娘走出房门。
田三郎讪讪说:“大舅哥……”
“免了,”孙景哲冷冷地说,“本以为是结亲,没想到是结仇。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田三郎面露尴尬,说来是他们田家不占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景哲带着孙静雯离开。
*
那日孙景哲领人大闹伯爵府,回来却有两个病号。
没错,孙景哲气病了。
现在已是五日后,孙静雯已经能逗猫遛狗,孙景哲还躺在床上。
“哥,你说你,你身子本就不好,干嘛非得亲自去?”孙静雯接过蘅生的活,坐在孙景哲旁边,给他递药碗。
“小没良心的。”孙景哲接过,一口闷。
“哥,”孙静雯咬咬唇,“爹娘都叫我忍一忍,你怎么想?”
“忍什么忍!”孙景哲说着火气就蹭蹭上涨,“如今侯府欣欣向荣他就敢这么对你,往后还了得。”
“别气,别气。”孙静雯连忙稳住大哥情绪,“我也是这样想的,爹娘也有这个顾虑,但是……”
孙景哲知道妹妹什么意思,在当世人眼里,妹妹没有失去生育能力,也无性命之危,只要那田三郎将嚣张的妾室处罚,再态度良好地赔礼道歉,这事就过去了,哪值得和离呢?
都是妾室的错,田三郎不过是一时被哄骗,如今浪子回头,女方当然要原谅。
“没有但是,若他田家真心尊重于你,哪里会干出这种混账事。有一就有二,必须和离!”孙景哲难得态度强硬,“把你送回去,那不是推你进火坑吗,不行,我亲自和爹娘说。”
“哥,哥——”孙静雯眼神闪烁,“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但就算我和离,名声也毁了,再嫁也不知道什么样,我也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
孙景哲听完一顿,缓了语气问:“你怎么想的?”
“我,我想跟着明.慧长公主,做她的女官。就当我被伤了心,不愿意再参与情爱,换一个地方生活。”
“你与爹娘商量好了?”孙景哲问。明.慧长公主招收女官一则消息张贴在报纸上,孙景哲知道此事可行。
孙静雯点点头。
“爹娘同意了?”孙景哲狐疑。
“一开始没同意,不过我软磨硬泡几日,便松口答应了。”
“好啊,合着就瞒我一人。”孙景哲佯作生气。
“哥——”
素芳踮着脚尖,皱着眉突然进来:“小姐。”
兄妹俩人齐齐看去。
“……那田均良又来了,赖在门口不走,小姐,夫人在正厅头疼呢。”
孙景哲抓住关键字:“又?他不是第一次上门?我怎么不知道?”瞧孙静雯捂嘴掩笑,哪里不明白,“又瞒我!”
“哥,我们也怕你再被气出个好歹。我人回来了,前途也谋定了,爹娘不至于还投鼠忌器,心慈手软。”孙静雯拉住孙景哲的衣袖,摇了摇,“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看,我今天不就坦白了嘛。别生气啦。”
“跟你哥说话还要铺垫一大段,还试探我,怎么?我还能不让你去?”孙景哲不满。
孙静雯连连软语告罪。
孙景哲还能怎么样,他转而担忧起妹妹,“你学的本领得重新拾起来,那一片战争频繁,最好会点防身术。”
“爹也是这样说的,明日我去马场,哥你陪我去吧?”孙静雯撒娇。
“好好。”
兄妹两个完全将上门的田家人抛之脑后,素芳只好再出声提醒:“小姐。”
孙静雯瞬间泄气:“我知道了。”她爽利起身,“哥,我走了。”
孙景哲给自己掖掖被子,交代:“千万别给他好脸色看。”
“放心,哥。我不是那等视夫为天的人。”孙静雯灿烂一笑。也只有在兄长这里,她才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孙静雯走出门,在院子里瞧见一书生打扮的身影,她眼睛一亮。
哇,大美人!想必这就是蘅生口中的“狐狸精”了吧。哥这么多年孤零零的,可算找个伴了。
王珺棠率先给女郎行礼:“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