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承受吗?我的死亡。情越深,伤越深,你承受得起吗?”孙景哲对他说。
王珺棠马上回道:“我能!我能!我陪世子,即使世子不在了,我也会守着世子的墓。”
他哭着说:“再也不会有世子这样的人了。您值得我喜欢,我的心悦是真的,以后也是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孙景哲眉眼温柔下来,把他拉起来,圈抱住他,带着丝丝苦涩的草药味将他包围。修长的玉手掐住他的下巴,脸靠得很近,说话之间,呼出的热气荡在王珺棠的脸上。
“珺棠,谢谢你的喜欢,我很高兴。”
热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王珺棠呆呆地与孙景哲对视。在孙景哲深邃温润地注视下,王珺棠被纵容地大胆,渐渐靠近——
王珺棠猛地睁开眼,窗外隐隐透着光。
这是自诗会结束的第三日。
那天王珺棠哀求不已,世子才松口答应让他继续待在书房。昨天传令说普考的老师找到了,让他去私塾上课。
世子避着他。
王珺棠面无表情地收拾衣物、床铺,直到不留一丝痕迹。掂起昨日秦雨桐送来的书匣,他打开门,去上课。
*
下午,孙景哲受邀前往二皇子的私庄钓鱼。
没错,他就是要避开王珺棠。
苏澎这个庄子是永安帝分给儿子的。
“你是不知道,父皇说,在他所有儿子里面,只有我最穷,所以经过其他兄弟的同意,父皇把这个庄子给我了。”苏澎与孙景哲抱怨道。
苏澎舅家为平民百姓,比起其他兄弟确实不富裕,但也是小康之家。
天蒙蒙一片,前不久才下过雨,道路还有些泥泞。
一场春雨一场暖,山腰小草浅绿一片,像一团绿雾罩在大地画布上。水边有一亭,一半悬于水面,正作垂钓之用。
孙景哲坐在严巧群与苏澎中间,听着苏澎的抱怨。
严巧群安静地坐着,凝视着缓流的水面。突然,鱼漂一沉,他手腕轻轻一抖,鱼竿瞬间弯曲,鱼线紧绷。
旁边苏澎话头停下,与孙景哲一起看严巧群操作。
严巧群稳住心神,时而放线,时而收线,经过一番周旋,鱼儿渐渐体力不支,被慢慢拉近岸边,浮出水面。
是条草鱼。
钓竿轻轻一提,草鱼被拉出水面,鳞片反射斑斑亮点。严巧群提着鱼线轻巧按住挣扎的草鱼,将其放进一旁的水桶里。
里面已经有三条鱼安家了。
“第四条,天哪,我就不应该让你来。”苏澎大呼小叫。
严巧群嘴角上扬,笑容舒展,如劲松在风中轻轻摇曳,不失坚韧,又增添几分生动与活泼。
“江南多水,我参加比赛失了公平,还是让世子与您比吧。”
“别别别,”孙景哲连忙拒绝,“我今天刚刚学会钓鱼,就不参与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退出了,我还比什么。”苏澎不满道。
“自是您不战而胜,可见殿下威风。”孙景哲轻咳一声,无比正经地说。
苏澎无力地哼一声,“宽宏大量”放过两个“不敬”之人。想了想,他负气道:“今晚吃清蒸鱼,红烧鱼,外焦里嫩大烤鱼!”
“好好。”孙景哲提起鱼竿,将空了的鱼钩重新上饵,再投入水中。
“你的学生呢?怎么没带过来?”苏澎无视孙景哲的敷衍,没一会儿又赶上聊天。
“上课呢,他今年要普考。”孙景哲简单地说。
“今年?离考试就不到三个月了,他以前学过?”苏澎不可思议问道。
“不啊,他才学来着。”孙景哲以一种“你何必大惊小怪”的眼神莫名地看着苏澎。
“才学!”苏澎瞪大眼睛,“你觉得他能过?”
“能。”孙景哲正经解释道,“普考是高祖为了通达行政效率,提高普罗大众识字率才实行的,相较前朝科举,普考不难的。”
严巧群认同地点点头。
苏澎龇牙咧嘴,战术后仰:“我跟你们这群天才拼了!”
“苏澎!苏澎!苏—澜—起—开门!”突然传来一声吼。
三人不约而同向后看去。
苏澎咬牙,“唰”地站起身来:“等着,我去赶人。”话音刚落,人便看不见踪影了。
孙景哲与严巧群面面相觑。
严巧群绷不住笑一声,轻摇两下头:“这是哪位殿下?”
“必是三殿下无疑。”孙景哲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原先在蒙古时,省城有句话是这样:要寻苏吉余,必找苏澜起。”苏澜起是苏澎的表字。“倒不是两人有多么在意对方,纯粹是因为三殿下闲来无事,一定会寻二殿下开心。”
严巧群:“……” 他侧头,嘴角微微抽动,极力忍笑,忍得两条斜飞入鬓的眉毛皱起。
“哦,对了,等会儿两位殿下吵起来,我们千万不要插嘴,随他们吵。”孙景哲换一只手拿鱼竿。
“哦?怎么说?”严巧群问。
“他们吵可是天神地鬼两不顾,不讲道理,只认输赢。只要插嘴,不等嘴架结束,轻易无法脱身。”孙景哲带着明显的笑意说着,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眸子,此刻闪烁着笑意,如星辰点缀夜空,璀璨夺目。
严巧群不禁想起初春的桃花,美丽而迷人。
君子色而不淫,发乎情,止乎理。
若说孙景哲是君子如玉,温润内敛,如琢如磨,那么严巧群便是君子如松,刚正不阿,四季常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严巧群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喜爱之情十分坦然,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他正是为了孙景哲才受邀前来。
“我晓得了。”严巧群笑着说,“到时我们一起再寻一去处,不然我只怕跃跃欲试,加入其中。”
“嗯?”孙景哲疑惑。
“我于江苏书院,人送外号‘辩斗士’,”严巧群提起鱼竿,又一钓,他边动作,边解释,“虽说有些夸张,但我确实喜好与人讲理说辩。”
“难怪上次你口若悬河。”孙景哲恍然道。
“你还是第一个我全然心服口服辩赢的人。”严巧群将重新上好的鱼钩再次丢入水中,“我这个‘辩斗士’惜败‘无遗策’啊!”
“无遗策”是京城坊间给孙景哲起的花名。
“什么惜败?”苏澎的声音由远到近。
“人家说的是‘辩斗士’惜败‘无遗策’,耳朵不好就去治。”另一道粗犷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苏!吉!余!”
“唉,叫魂呢,那么大声。”苏吉余毫不在意地说。
“……”气到无声。
孙、严两人躬身行礼。
“得了,这儿也没外人,就别整那些个虚礼了。”苏吉余往原来苏澎的位置一坐,“呦,这钓的鱼不少啊。”
“你起来!这是我的位子。”苏澎狠狠瞪苏吉余。
“我是客人,哪里有客人站着的道理,”苏吉余看都不看苏澎,“行了,自己再找个座位,多大点事儿。”
苏澎气笑了:“我也没邀请你来啊,你有本事别来。”
“那可不行,我得来这避避风头,最近小五天天闹着要出海,贤妃不答应,闹得鸡飞狗跳的,还拉着我去劝,”苏吉余翻一个白眼,“我劝个屁啊劝,可真能闹腾。”
“这就是你来烦我的理由?”苏澎不可置信道,“你就不能随便安置一下自己,一个人待着?”
苏吉余贱贱地笑两下:“主要是你比较好玩。”
苏澎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终是忍下所有,叫人再拿来一个座位,在严巧群旁边坐下了。
“咦?苏澎你怎么没骂回来?是不是文睿在,你不好意思啊?”苏吉余不适应地奇怪发问。
“……你闭嘴吧!”苏澎咬牙切齿。
“你让我闭嘴就闭嘴啊,你是我谁啊!”苏吉余下意识回怼道。
“……”苏澎站起来,朝苏吉余扑过去,“你个混蛋,我和你拼了!”
“哎哟,急了急了。”苏吉余应付苏澎三两下猫猫拳,还有余力转移战场,省得一会儿掉进水里就不美了。
孙景哲与严巧群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猫逗老鼠。
“你小心点,别把我的衣服抓出线了,我顶喜欢这一身的。”
“我抓的就是你!”
“哎哎……”吵吵闹闹,两人跑远。
孙景哲:“……”
严巧群:“……”
“三殿下一直是这样吗?”严巧群嘴角抽搐两下,问。
孙景哲确有其事地点点头。
“辛苦二殿下了。”严巧群感叹道。
那边,苏家两兄弟到孙景哲看不见的地方,苏吉余叫停单方面战争。
“好了好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哼——”苏澎停手了。
苏吉余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上下打量苏澎:“把人约出来就这,钓鱼?”
“你管我!”苏澎翻一个白眼,别说,兄弟两个同一个表情像极了。
“对文睿这种君子,你得直白着来。”苏吉余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教道,“你就应该直接下药,然后你一个不小心,他一个意外,诶,生米饭煮成熟米饭,绝对成。”
“什么鬼!你没有主意别瞎出好不好!”苏澎红透了脸,大声道。
“我哪里瞎出了?”苏吉余不服气道,“不这样,就按照你那温水煮青蛙的方法,都煮几年了,起效了吗?”
苏澎一时哽噎:“那,那也不能下药啊,文睿身子本来就不好。”
“那你告白啊!”
“不行,文睿自己觉得不能耽误别人,我要是直接告白的话,连朋友都做不成。”
“磨磨唧唧,瞻前顾后,小心有人撬你墙角!”苏吉余努努嘴,“就刚才那小子,你没看人家与文睿相视一笑,啧啧啧,唉,真是造孽啊。”
“什么!不可能,他们才刚刚认识。”苏澎大声否认。
“你小声点,你想被听见是吧。”苏吉余赶紧伸出食指做一个“嘘”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