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儿、独孤蓉和休沅师跟在庞将军身后,步入皇宫的大门。一入宫城,扑面而来的气势让蔚儿顿时睁大了眼睛。高耸的金瓦在月下熠熠生辉,宽阔的御道上铺着青石,四周静谧得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
刚刚走到第二道宫门处,一队侍卫拦住了他们,态度恭谨却不容置疑地说道:“进宫觐见,需依规检查随身物品,请各位稍作配合。”
两名女侍官上前负责对独孤蓉和蔚儿进行检查。蔚儿满脸疑惑,小声嘟囔:“规矩可真多啊,连带个头钗都要查?”她一边说着,一边乖乖伸出手任由女侍官查看。
休沅师站在一旁,表情平静,似乎对这一切早有准备。侍卫一一检查他的随身物品后,恭敬地将一切归还。庞将军始终站在一旁,目光沉稳而锐利,监督整个过程。
待检查结束,一名太监缓步上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尖细而清晰:“几位,请随我来吧。”
在太监的引领下,几人穿过数座宫门,行至舜英殿前。宏伟的殿宇在宫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严,檐角高翘,宛若振翅欲飞的凤凰。太监转身欠身说道:“几位在此稍候,我这就去通报皇上。”
站在舜英殿前,蔚儿抬头看着巍峨的殿顶,不禁感慨:“这就是皇上住的地方吗?可真气派!”
独孤蓉轻轻拽住她的手,眼中透着几分担忧:“小心点,别乱说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有旨,宣巴列维王休沅师、独孤蓉、张蔚觐见——”
殿门微微开启,张怀谦快步走出殿门,目光扫过几人,脸上挂着一丝紧张。他来到蔚儿面前,低声喝道:“蔚儿!进去之后给我小心点,别乱说话,别乱动手脚!”
蔚儿看了他一眼,嘟囔着:“知道了。”
张怀谦瞪了她一眼,随后对休沅师和独孤蓉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些许礼貌:“几位,请随我来。”
几人迈步进入舜英殿,灯火将殿内映得光辉灿烂,但却透着一股沉肃的气息。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让人感到一丝压迫。
屏风后,文光帝端坐在椅子上,半靠着一侧的扶手,略显疲倦的身形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模糊而单薄。他一手握着一方洁白的绢帕,另一手轻轻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低垂的目光透着一丝倦意。偶尔,他将绢帕轻掩嘴边,压抑着一阵阵低咳,声音微弱却带着隐隐的沙哑。
张怀谦走到屏风前,目光垂下,动作流畅而干脆地跪拜行礼,随后微微偏头示意身后的几人跟随。
独孤蓉与蔚儿一同跪下,低头敛目,不敢多看;休沅师则沉稳地躬身行礼,目光中透着一丝庄重与警惕。跪拜声在殿中回响,礼仪的肃穆气氛让人不由屏息。
张怀谦声音沉稳,恭敬地说道:“陛下,庞将军已将人带到,请陛下示下。”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文光帝的声音略显虚弱,却依旧透着威严:“嗯。”
他的语气轻缓,但在寂静的殿内却犹如一道重锤敲响。蔚儿跪在地上,感受到那声音穿透屏风而来,心中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悄悄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独孤蓉。蓉儿低垂着头,表情沉静。
休沅师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屏风上那模糊的身影上,眉宇间透着一丝复杂。他略微调整了跪姿,平静地等待文光帝的下一句话。
“诸位把火寺的事说清楚吧。”张怀谦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显然不愿让蔚儿多待一刻。
休沅师微微向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地开口:“回禀陛下,火寺之事源于阿罗汉策划的一场叛乱。他意图摧毁圣火。并且还挟持了蔚儿和蓉儿。是蔚儿急中生智,用蓉儿的发钗一下子就扎住了阿罗汉的手才挣脱。”
听到这儿,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文光帝声音中多了几分意外:“发钗?”
蔚儿兴致勃勃,语速飞快地描述着:“是啊,我看准了时机,用金桃钗狠狠刺中了他的手腕!他痛得嗷一声,匕首就掉了!然后我们赶紧跑开。接着,休沅师一剑,咻——”她夸张地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直接刺穿了那家伙的胸膛!”
她眉飞色舞地讲着,脸上全是得意。张怀谦站在一旁,嘴巴张得老大,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来回扫过蔚儿和独孤蓉,满脸难以置信。
屏风后的文光帝,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声音低沉:“你的胆子不小啊,连杀人都见过了,居然还能这么从容。怎么,见到血就不害怕么?”
蔚儿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大大方方地答道:“怕……但是也不怕。”
文光帝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中带着些许好奇:“怕,又不怕?这话怎么讲?”
蔚儿抬头看向屏风,认真地说道:“怕,是怕要是我不出手,蓉儿姐姐和我可能都活不下来。可要是怕了退缩了,就真的没机会活着了。那个时候,我只能想着,不能让坏人得逞。”
文光帝点了点头,语气中透出一丝赞许:“不错。关键时刻,有胆识,也有决断。这份心性,连许多男子都未必能做到。”
蔚儿听着皇帝的夸奖,顿时喜上眉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陛下夸奖!不过啊,当时真是太紧张了,后来跑出来,我腿都抖得走不动路了!”
她边说边比划着,活灵活现地模仿当时的情形,显得既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张怀谦看着,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忍不住低声呵斥:“闭嘴!你这是在天子殿上,不许胡言乱语!”
蔚儿一缩脖子,偷偷瞪了张怀谦一眼,却不甘示弱地咕哝了一句:“又没说错嘛……”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笑声带着几分无奈,也夹杂着几声轻咳。文光帝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平静而淡然:“阿师,你的确是为了自卫才杀了阿罗汉,这件事,朕已听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略微低沉了几分:“不过,朕不希望巴列维人再在京城滋事。阿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殿内的气氛随之微微一凝。休沅师站得笔直,略微低头,片刻后缓缓抬眼,语气沉稳而坦然:“陛下,阿罗汉之死,是我族内部的恩怨波及朝廷,属下深感愧疚。接下来,我会约束族人,遵守京中规矩,不会再生事端。”
文光帝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冷静的考量:“约束好你的族人,这是其一。其二,巴列维人的复国愿望朕愿意支持,但这条路你该如何走。
休沅师沉思片刻,目光低垂,仿佛回忆起一路上的种种。他缓缓抬起头,语气沉稳却带着几分坦诚:“我们曾有意向陛下借兵,但从我踏上锦绣京的路途开始,就意识到,这远比我一开始想得复杂。路途遥远,战线拉长,补给、粮草都是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屏风后,文光帝目光在空中凝了一瞬,声音略带思索:“朕明白,何况大煦已有的轻骑兵,数量与战力都不足以满足你的战争需求。但——”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一丝锐利,“这场仗若能打通西域商路,对朕而言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
休沅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期待,他微微抬首,紧盯着屏风后的身影。
文光帝声音低沉而坚定:“朕可以借兵给你,但你需要时间等待。兵力的调度,西域情势的打探,还有后勤保障,这一切都非一朝一夕之事。”
休沅师沉声答道:“陛下的考量深远,我自然明白。但若能得陛下相助,这已是我们巴列维族人莫大的希望。为此,我愿尽一切努力,配合陛下的计划。”
文光帝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朕听闻,你对西域的地势、气候以及商路沿线的势力分布颇为熟悉。若此战真能成,朕要的,不止是胜利。”
休沅师稍稍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认真:“陛下是想要彻底掌控西域的商路?”
文光帝的声音低沉而稳重,透着一丝深远的谋略:“不仅仅是商路,朕要的是通往更远之地的门户。西域商路若全归我大煦所掌控,其所带来的财富与资源,不仅能填补国库,更能为整个天下的繁荣奠定根基。这不仅是贸易的命脉,更是天下格局的关键。”
屏风后的灯火轻轻跳动,映照出皇帝略显疲倦却目光坚定的身影。他停顿片刻,转头看向张怀谦,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怀谦,阿师之后也去崇正院吧。宫中的一切资料,无论是地理、军事还是商贸,皆可任由他查阅。”
张怀谦低头拱手应道:“臣遵旨。”
文光帝目光微微一转,继续说道:“此外,兵部的事宜,阿师之后便随庞将军走一趟。庞将军手下有许多精锐轻骑,但这远不足以应对西域的复杂局势。朕需要你们巴列维人的军事智慧,尤其是针对沿途其他胡人的对抗策略。希望你能将你们的优势融入我大煦的兵制。”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向前,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然透着威严:“阿师,希望你不会辜负朕的期待。”
休沅师抬头,目光中多了一抹坚定。他深深俯下身,双手抱拳,语气郑重:“臣愿誓死效忠,定不负陛下所托。”
文光帝沉默片刻,似是在斟酌,又缓缓开口:“阿师,朕给你六个月时间的时间,从崇正院的卷宗中理清西域的格局与商路关键点,并制定出一份详尽的规划。若需什么帮助,可直接向怀谦提出。”
休沅师低头应道:“臣遵命。”
他的目光掠过屏风后的灯火,缓缓起身,脚步轻缓而沉稳,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他从屏风后踱步而出,灯影在他的脸上投下微微的暗影,使他显得既疲惫却又不失威严。苍白的面容被火光映出些许暖意,那双深邃的眼眸透着难以琢磨的情绪。
走到殿中,文光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几人,最终停在蔚儿身上。她今日身着一袭素雅的女装,裙摆轻扬,发间只饰一枚简单的簪子,明艳之中透着几分天真的灵动,像一抹清晨的微光。那日的俏皮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羞涩。文光帝的目光微微一怔,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回忆。他不动声色地敛了目光,心中竟升起一丝难得的柔软。
蔚儿愣在原地,双眼瞪得圆圆的,她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文光帝,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有许多话要问,却一时语无伦次:“你是……那天那个……你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迟疑,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与不确定。她脑海中的记忆模糊却鲜明——那个平静中透着威严的身影,那双冷静却锐利的眼神。
文光帝淡淡一笑,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不错,朕就是那天的‘那个’。”
蔚儿顿时怔住,嘴巴微张,像只受了惊的小鹿,目光闪烁不定。她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羞涩与紧张交织在一起,甚至连指尖都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张怀谦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在文光帝与蔚儿之间徘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奇妙的气氛,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恭敬与不安:“陛下,蔚儿初入宫,言语或许有些冒失,还请陛下见谅。”
文光帝目光一转,淡淡扫了张怀谦一眼,轻轻摆手:“无妨。”文光帝转过身,手中的折扇缓缓合拢,扇骨轻扣间发出低沉的声响。稍作停顿后,他语气微微一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火寺之人,无罪释放。你们都各自回府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