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止住的一刻,声音从门里响起。
正十忆靠坐在沙发上,烟雾盘旋在眼前,视线朦胧。
长海走过来的瞬间,心脏依然会加快跳动,这一点骗不了人,同样,正十忆也骗不了自己。
烟雾散去,对视的片刻,长海眼里浓重的情绪,全都写在眼底。
正十忆等着他开口,直到第三根烟点燃,手中的烟被长海拿走默声摁灭。
白天张莉说的话,在此刻成了对比。
正十忆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侧头看着站在身前的长海,声音平静无波。
“我要结婚了。”
长海抬起头,眼底暗流起了波澜。
“别开玩笑了,这两个月你最多只见了张莉。”
“就是和她。”
正十忆放下手躺在沙发上,闭眼扬起下巴,长出一口气。
露出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喉结上下滚动,蹙起的眉毛,尽是难受。
长海视线全在他硬撑的脸上,溢出来的酒气萦绕在周身,淡红肌肤隐没进领口深处。
移开眼,喉结滑动。
“有话...我们明天再说。”
长海声音并不大,听在耳里换成的字眼全是逃避。
半睁开眼,顶灯刺得晃眼,抬手搭在眼睛上,隔绝半面视线。
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在和他对上时,怎么都压不住。
“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嗓子如同被刀划过,说话时全是刺痛。
正十忆移开手,侧头看着长海,薄唇轻启,再次问道。
“一直在暗中的人是你吧。”
“是。”
“收购的人也是你办的吧。”
“是。”
“在医院看我的人,也是你。”
“是...”
正十忆眸底无色,双眼里的阴翳毫不掩饰,似是想把眼前人彻底剖开,看看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瞒我的吗?”
长海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这时,手机响了。
拿出手机看见来电人的名字,顿时摁断电话,这一幕全被正十忆看在眼里。
最后的问题,始终没答。
正十忆轻呼出气,看着他身后的时间一点点走过,指针即将走到整点,长海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通话记录的联系人,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正十忆侧目看到上面的名字,一点不陌生,这位帮了自己的好财务,钱生。
心里彻底凉透一片,无奈笑出声,里面盛满自嘲苦涩。
“你走吧,借的钱我一分不差都会还你。”
正十忆站起身,从他身边走过,手腕被他抓住,长海声音响在耳边。
“除了这些在没别的了,你能不能。”
“不能。”
正十忆拦住他要说的后半句话,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长海一把擒起他甩开的手,拦腰把人扛起,重重将人摔在沙发上,一手牢牢抓死他一双手腕。
四目相对的瞬间,长海从他眼里看见数不清的黯然,渐渐平复成淡漠,最终掀不起一丝多余情绪。
手上力度下意识收紧,断了线的呼吸撬开那扇紧锁的门。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正十忆勾着嘴角,胸腔起伏剧烈,每一次呼吸都更靠近身上人。
“不在我身上,你不会说话?”
长海脸色一怔,松了手上力度。
正十忆仰视着他,明明眉眼凌厉,不笑的时候看什么都是蔑视。
就是这样一张脸,此时,同样的表情,却写满了拘束。
“把手松开,别在我眼前墨迹。”
长海紧闭嘴唇,眼里恍惚,强压的怒气憋在心头。
明知正十忆故意用话刺激自己,比愠怒更多的却是心疼。
缓缓松开手,身下人目光暗了又暗。
长海颓丧的坐在一边,满心的话堆在一起,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正十忆面对他的沉默不语,暗自紧攥手心,凛下眸色。
眼前的人终于开口。
“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十忆脑中乱糟糟的思绪变得清明,更加确信揍他的想法。
“在我知道钱生真正是谁的时候。”
长海闻声转过头,他眼中的澄澈即便是满身酒气也无法忽略。
正十忆面色平静,开口声音冷厉:“说完了?”
长海抬起头,看着他缓缓起身,脱掉外套。
正十忆抬手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脑后,挽起袖子,眸底寒凉:“说完了,该我了。”
手臂青筋暴起,抄起拳头照着他下腹抡去,这一拳比打李大龙还要狠。
长海一声闷哼,硬生生接住这一拳,紧咬牙关狠声道:“继续。”
正十忆抬手掐住他脖子,呼吸尽数洒在他脸上:“为什么一直骗我?”
“对不起。”
“操你妈的。”
正十忆手上力度不断收紧,抄起拳头再次砸过去。
长海闭上眼,等待痛感传来,脸边一阵劲风吹过,睁开眼,拳头打在背后的沙发上。
正十忆半跪在长海身上,掐住他脖子,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死死摁在墙上。
掼力拉进两人距离,长海看着眼前的正十忆,被掐住的呼吸断在喉咙里,硬从嗓子挤出声音。
“怎么不打了?”
正十忆看着他的脸,因为上不来气眉眼紧皱,刚才眼里的拘束一扫而光,逐渐浮现笑意,取之而来的却是兴奋?
长海深深盯着面前的人,诱蛊道:“继续。”
正十忆攥拳的手挥起,而这一次,面前的人没有闭眼。
暗眸泛起盈光,直面将至的痛感。
面对这么一张脸,好几次想砸上去,最终拳头砸在墙面上。
眼前的人不是仇家。
藏在心里太久,已经分不清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正十忆手上泄力,顺着他的脖颈上滑到脸上。
勾起唇角,轻手拍了两下。
“你是不是贱。”
长海咧开嘴角,肺部空气猛然回笼,抽痛笑声低哑响起。
“我贱。”
垂下的手抬起,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我确实贱,我做的事见不得人,我的感情拿不出手,就连心尖上的人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敢告诉他,我想他了。”
长海拿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揉着染红的骨节,似是怕弄疼他。
红着双眼,抬起他的手,轻轻吹着,一手抽出腰带,放在他手里。
“不解气,用这个。”
沉甸甸的腰带放在手心,顶灯白光打在上面,映出光泽。
正十忆捏紧腰带,沉寂已久的情绪全部涌出来,瞪视身前人,狠狠砸在他身上。
金属腰带落地,发出脆响。
“谁稀罕啊?你他妈就是个傻b,有本事永远别说啊?!”
双目死死注视长海,满腔悲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骗我,到头来还要我从别人口中了解你,敢做不敢说,现在滚到我面前,故意给我添堵,长海,你心里装的到底是谁啊?”
长海抬起手靠近他,对方下意识的回避,让自己彻底认清现实。
每句戳在心上的话都狠狠刺进心里。
“我从来都没想刻意骗你什么,一开始我觉得没必要,但后来,你对我而言,存在的意义变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谎说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你离开的那天,我承认,我害怕了。”
颤抖的尾音落在句末,水汽蒙在眼睛上,快要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怕你知道所有,我不怕你恨我,不怕你怨我,我他妈就怕你不想看见我!”
正十忆无力地靠在墙边,这些话他等了很久,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都是过往的证明。
“你敢再怂点儿吗?你为我做的事,如果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一辈子也不打算说?”
正十忆斜睨着长海,泛红的眼角不见光亮,睫羽散下遮住落寞。
对上的一眼,长海毫不犹豫扇在自己脸上,苦笑着颤声开口。
“我为你做什么了?你是说我偷摸给你钱,暗地守着你,看着你直到清晨才关掉的灯?”
“如果是这些,我宁可你永远都不知道。”
“你到现在还想瞒我?”
“不想,坦白的场景我幻想过无数次,你对我会怨愤,记恨,可唯独没想过你会...”
声音戛然而止,虚声开口:“委屈。”
阔别已久,正十忆藏得最深的情绪,就这么被说了出来。
积压太久,心绪突然崩塌,根本控制不住,只要他出现,思想就由不得自己了。
正十忆背过身,说出口的话带着哽咽。
“我从来没对你说过狠话,但是现在,我恨不得你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嘴不由心的毛病,自己改不了。
长海朝前迈了一步,面前人的背影缓缓蹲下,极力克制难受,乱掉的呼吸,全都落入耳里。
顾不得心脏传来绞痛,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念想这东西太虚无了,只有这个人真正在自己身边,才将将够到踏实。
“别赶我走。”
轻飘飘的几个字,分量足有万金重。
正十忆转回身埋进他心间,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放声卸掉箍紧的线。
反话被看穿,自顾自的别扭彻底放下,任由他占据自己的内心,再也不用藏着。
这一刻,两人都红了眼眶,不是时间带来的分隔,而是一双心意的交织。
一直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全都融进这个再见的怀抱里。
一直抱了很久很久。
正十忆擦干脸站起身,掌心被长海牢牢握住,松不开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