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样才能证明一个人爱自己?
“他朝你付出了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传闻中红颜无数的风流公子屈兴平摇头晃脑,称自己的言论是一针见血。
“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可以说道的地方,譬如设身处地的理解、下决心付出的勇气以及。”屈兴平忽然叹了口气,直言,“以及你在听吗?青遮兄。”
“在听。”
这个问题之所以被提出来是因为青遮现在手里捧着的这本书,褚褐推荐给他的风月话本——不是很过分的那种,青遮不介意去读这类型的书,在他看来任何书都值得读,区别只是适不适合自己——他对里面长篇大论描述「爱」的语言看得眼花,不禁纳闷式地问了出来。
“这本书上和你讲的正好相反。”青遮的手指摸过一排排的字,上面清楚地印着男主角想要为女主角付出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的想法。
“其实都可以。”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一针见血的人突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言论,“爱嘛,这种东西很私人的,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我也只是告诉了你我的理解。”
屈兴平瞥了一眼书名。
“这本书里的主角,一定是个好人吧?很多时候,一个人认为重要的东西转换角度后到了另一个那里,可能就变得根本不重要,甚至一文不值。像我这种人,是无法感受到对方这种自恋式行为背后的奉献和爱意的——这么说虽然很过分,但去接受爱有时候是个很累人的行为,大概只有好人才能做到将心比心的换位思考吧。”
“那么,你是如何对那个人付出的?”青遮想起了荧春姑姑提起过的云家大公子。
“哇,青遮兄,你变了,你以前可没这么旺盛的好奇心。”屈兴平调笑,“嗯,当然了,我还蛮乐意看你们传我和他之间的绯闻的,说不定传着传着就成真了。”
“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给了他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屈兴平转着手里的扇子,他很乐意去说起这件事情,关于爱的一切都需要说出来,“一条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无条件伸出援手的道路。这是他目前最需要、也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屈兴平转而问他:“你呢,青遮兄?”
他和青遮一起,看向正在院子里修炼符篆阵法的褚褐。
“对你来说,褚兄要把什么给你,你才相信他对你存在「爱」呢?”
他得给我——
青遮从颠倒混沌中睁开了眼,熟悉得令人作呕的房间里阳光炽烈,明媚到让人害怕。
这里是、金门宗?
青遮第一时间去摸丹田里的内丹——还在。
灵力也在。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在姑洗塔里,他脚下踩着的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得以换来的崭新的现在,而不是那个绝望的过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敲门者自顾自推门而入,看到他醒了格外高兴,嘴上嚷嚷着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欢喜门的三当家来接你啦云云。
青遮的睫毛轻微颤了颤,如此眼熟的场景、如此眼熟的对话、还有如此眼熟的一个人。
金荣。按弹幕所告知的,他应该已经死在了褚褐的手下。
对了,褚褐。
青遮不理会金荣在身旁“我们金门宗将你养大你要懂得知恩图报”的絮絮叨叨,撑开了窗户往外眺望,阳光直白热烈地洒在他脸上,一如某个在他面前殷勤得过了头的家伙。
得去找他。
青遮想。
得去找褚褐。
金荣见自己口干舌燥说了那么多,青遮依旧一语未发,不禁恼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吵死了。
青遮抬起手,预备杀了他,门外看守的手下却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少宗主少宗主!不好了!有人来金门宗大闹!大殿已经死了好多人了,老宗主让您快……”
逃。
一抹黑红的光一闪而过,前来报信的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定格,下一瞬,整个身体直接炸开,血肉飞的到处都是。
金荣开始尖叫,声音震耳欲聋,青遮回过神,一甩手,青色灵力穿透了金荣的喉咙,将他钉在了墙上。
青遮走出屋子,地上一长串滴答答的血在光下生辉,一直蔓延到四十多级的台阶下,他就这么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看着下方的尸山血海。
以及尸山血海里最中心的人。
“青遮!青遮!”他很快乐地举起两只血淋淋的手,朝他挥挥,“你果然在这里!”
褚褐。
前来支援的修士瞅准了时机想要偷袭,却被褚褐两只手攥住了脖子一扭,断了,头颅咕噜噜滚了下来,褚褐的头也跟着同步一歪,莫名有些俏皮。
“我找了你好久哦青遮。”
褚褐一边对着他笑,一边击杀着围上来的修士,手上动作残忍暴力。
“我醒来后就在青梅村了,一直没有等到你来找我,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落九天、符篆、阵法,这些东西他一个都没用,单纯靠一双手,捏碎心脏、击碎骨头,沾满了所有人的血。
“青遮为什么不说话?”
最后一个人倒下,褚褐终于有功夫好好看看他找了许久的人,他仰头,专注而认真地盯着青遮,身上黑红色的灵力不断溢出,铺满了整个战场。
“你在生气吗?”
“没有。”对一只走丢后会主动回家的小狗,是应该给予褒奖的,而不是生气,“你找我做什么?”
“带你走啊。”
“为什么要带我走?”
“我想带你走。”
褚褐身上翻腾起黑红的浪潮,吞噬着地上的血肉,一寸寸蔓延上台阶,堪堪停在了青遮脚边。
“我想带你走,青遮。”褚褐重复。
他露出一种……怎么说呢,渴望的神情,掺杂了很多厚重的、黏稠的、青遮看不懂的情绪。
“你能带我去哪里?你觉得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青遮回想起了屈兴平问他的问题。
“褚褐,你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
命吗?这是青遮所能想到的最尖锐、也是最讨巧的回答,以前不是没有人跪在他面前扬言甚至发誓“我能为你付出我的生命、我的全部”,每次听见他都嗤之以鼻。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命对我来说又不值钱。
青遮冷漠又残忍地想。
更何况,付出命什么的,大多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有谁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你也会这么说,是吗?
青遮居高临下地看着褚褐,等待着他的答案。
“青遮不喜欢被关着对吗?”
出乎意料地,褚褐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但是青遮睡觉的时候会紧闭着窗户,连上了锁的门都会再贴上一道防窥符。”褚褐道,“你明明不喜欢被关着,却一直主动地关着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青遮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掐紧了手心。他知道褚褐会观察自己,但没想到会观察得这么仔细,而这极仔细的一部分,刺中了他不愿让人看见的地方,让他下意识想要退缩。
“青遮,我想给你自由。”
黑红色的蔓延停止了,只有青遮脚下那一块干干净净。褚褐仰头粲然一笑,眼睛在周围黑红色的映衬下亮得不像话。他张开手臂,像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要把你的炉鼎体质给了我,你是不是就会感觉到自由了?”
嗡——
青遮呼吸停住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
黑红色的灵力突然暴躁地波动起来,像海在呼啸,一下子铺天盖地席卷起来。
怎么回事?
青遮下意识挥出灵力抵挡,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从青色变成了黑红色。
灵力虽然有天生颜色,但修士可以选择是否将颜色外显出来,改变成另一种颜色完全不可能,哪怕是他现在需要靠着抽取褚褐的灵力使用,也不应该转变成对方的灵力颜色才对。
“你被污染了。”
一只手突然出现,拍了他的肩膀,旁边席卷起来的黑红色灵力立刻蜂拥上来,张牙舞爪地撕扯着那只触碰了青遮的手。
“这么紧张做什么?”卫道月立刻拿离了青遮肩膀,轻笑,“明明想要回来再见一面的是你。”
这个「你」,断然不是对青遮说的。
“好久不见啊,小炉鼎。”
这句话才是对青遮说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
青遮立刻拉开了距离。
“你也别紧张。”卫道月道,“我能进来还是多亏了我的小外甥呢,当然啦,也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心境动荡,让姑洗塔生灵认定你通过了水镜试炼让水镜开启了一条缝,我也不一定进得来。”
试炼通过了?
青遮怔住了。
这不就意味着,他承认了褚褐对他存在爱?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承认了?
卫道月伸出手,手掌下按,黑色的灵力冲出体内,迅速蔓延铺开,逐渐和褚褐的灵力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唔,这污染程度比我想象得厉害啊。”卫道月挑眉,“虽然说姑洗塔这种直击心境的东西是心魔的温床,不过你的成熟化也未免被加速得太过了吧,难道是因为压抑了太久?”
青遮心脏咯噔,预感不妙:“你什么意思?”
“啊,对,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卫道月捶手,“你应该知道了褚褐知道你是炉鼎的事情了吧?他现在不够清醒,那作为他的舅父,礼尚往来,我来告诉你一个阿褐的秘密吧。”
他居然作出了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来,颇有种古怪的热心肠感,对他神神秘秘讲道:
“褚褐——”
“他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