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注意，二十分钟后有临时行动，空间站可能出现颠簸，请做好准备。”
来自重型机甲的公告同步到每一个有活物的角落，苏渐正摸鱼和安瞳练习手语，骤然听见不算太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
没头没尾的广播轻易就在鸦雀无声的密闭大厅里撩起了波澜，大家几天没和正常人进行正常交流了，稍有点不同寻常的事就精神起来。
座椅的圆形布局很方便眼神交流，苏渐默默混进人贩子的熟人局，向旁边的女人疑惑地眨眨眼。
夸张搞怪的镜框下翻出大大的白眼，女人扭过头不看苏渐，从侧面看过去她和另一个人对上视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苏渐还没来得及调出翻译器，广播再度切换回负责看守他们的警察：“接到上级指示，接下来的行动有一定危险性，现在所有人都回医疗舱。”
齐刷刷一片放笔声音，休息总比坐着罚抄强。
“现在算休息时间吗？”
有人大着胆子提问，苏渐顺着粗哑的嗓音看过去，那人有些畏缩地四下乱瞟，显然是被推出来试错的。
警察没为难他，但也没松口：“不算。”
正中央的监控匀速转动一圈，提醒众人不要耍手段，他们的动作都暴露在摄像头中。
苏渐率先迈开步子，身侧刮过一股阴风，接着胡生出现在鬼魂图鉴里，他隔壁的空间格暂时空置。
李艾和空间站里其他鬼相当慷慨地给了三枚屏蔽芯片，于是他让胡生和罗密去监视专案组的行动，知道了不少事情。
此时只有胡生回来，说明他和罗密觉得有重要信息需要汇报，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需要有鬼继续监视。
“莫上校发现收发平台下还有空间，他觉得自己被马多林耍得团团转，很生气。”胡生一板一眼地汇报，“白庭不想破坏收发平台，所以他们决定从外面用导弹炸开。”
“现在白庭开着小机甲出发了，专案组的重型机甲也在准备升空，预计二十分钟后发射导弹。”
最后一句话苏渐没仔细听，满脑子都在回荡“用导弹炸开”五个字，心率渐渐攀高。
“不想破坏收发平台，所以用导弹炸开？！”
空间站上还有一大群活人和重要证据呢，白庭怎么敢直接用导弹轰开地下的隐藏空间？
短暂的初次震惊缓缓过去，苏渐反应过来胡生话里更重要的信息：
“不对，白庭亲自开了一架机甲出去？”苏渐脸色变得很难看，“临时行动没有告诉其他人吗？”
胡生好似不知道接下来有多大危险似的，平静地点头：“从提出想法到白庭离开重甲不超过五分钟。”
安瞳挥挥手，示意苏渐看过来，两手比划道：“你会死吗？”
苏渐眼神空白：“你说我自己能超度自己吗？”
安瞳被他的悲观堵得不知道比划什么：“……”
“……我开玩笑的，白庭既然没通知其他警察，应该有把握不会造成伤亡。”苏渐强行冷静下来，“但是他打破隐藏空间后，里面的鬼怎么办。”
地下空间由反扫描材料包裹而成，所以七百多只鬼不需要屏蔽芯片也能躲过能量场扫描。但白庭一旦用导弹攻破进入地下，反扫描功能可管不了内部。
苏渐倒不是想阻挠白庭找到地下空间，毕竟这里比其他任何证据都更接近核心，但至少等他超度完所有鬼吧
他抬手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安静片刻，苏渐轻轻笑了一下，微弱到胡生和安瞳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还好，今天才发现。”
两只鬼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不解和一丝丝对契约对象精神状况的怀疑。
他们不明白，捉鬼系统却清楚得很，不敢吱声试图降低存在感，但苏渐无情的提问还是来了：“五天快到了，不差这几个小时吧？”
差十几个小时，系统默默反驳，但它家宿主看上去脾气挺好实际根本不听劝，说什么都没用。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系统语气沉痛，“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渐：“……那就想好了再讲。”
系统：“注意身体。”
随后它在面板上挂了一个三小时倒计时，好像守活寡的小媳妇：“记得回来，不要死在外面啊。”
苏渐无情关掉面板回到图鉴：“胡生，上我身。”
之前操作过无数次，不需要再浪费口舌解释，胡生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飞出图鉴钻进苏渐的身体。
两道鬼影同时从身体里飘出来，“苏渐”的脑袋软绵绵倒向一侧，被医疗舱轻柔托住，调整到对颈椎损伤最小的位置。
各项数据迅速而有规律地变化，进入到深度睡眠的状态。
苏渐问：“罗密在哪里？”
胡生：“在重甲上。白庭负责炸空间站，要飞很远。”
要飞很远，不能及时和他们汇合。苏渐自动脑补完后半句话，推胡生：“你带路吧，直接去地下。”
穿过冰冷金属外壳，属于嫌犯的机甲外是一排排外观不一的小机甲，重甲是稀有货，其中一架正声势浩大地滑进加速轨道。
莫宁杨带着整个专案组升空，苏渐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跟上胡生，向下扎进地板。
气温骤降，阴气似乎取代普通空气，成为滋养鬼魂最舒适的地方。
鬼魂的阴气和怨气通常会互相排斥，尤其是凶宅，被困在这里的鬼没有自由，也对栖身的空间有极强的占有欲。
可这里是例外，胡生和安瞳肉眼可见地感到舒适，无数股阴气和怨气温和地交织，毫无恶意。
但对生魂来说，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苏渐魂体变透明了一些，倒计时好像无形中打开倍速，昭示他所剩无多的时间。
黑暗不影响鬼视物，苏渐环顾四周，四面八方猜忌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一时半会找不到李艾，苏渐只好自我介绍：“我叫苏渐，是来送情报的。”
胡生悄悄挪了一段距离，替苏渐挡住更多鬼魂的打量：“小艾带我来过这里。”
“我们没有恶意，突然造访是因为警察有新的动作了。”他很冷静地解释，“他们发现地下空间了，决定……”
苏渐忽然喊了他一声，制止了没说完的话，清清嗓子继续说：“罪犯不肯交代打开地下的正确方法，所以警察要采取强硬一点的手段，诸位很快就待不下去了。”
鬼魂在黑暗中渐渐靠拢、包围住他们：“有什么用呢？”
“活人怎么会听我们的话？”
“警察有用我们早就上去了！”
“与其我们主动暴露，不如等他们自己发现，看谁还不信世界上有鬼！”
阴气和怨气铺天盖地压过来，苏渐一脸无辜地把双手举到脸侧：“可是各位，你们飞不出空间站，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案子水落石出，替你们报仇。那之后呢？难道你们不想离开？”
胡生和安瞳胆战心惊地靠在苏渐左右，胆战心惊地想立刻捂住他的嘴。
苏渐加快语速：“说实话，警察不接受鬼的口供，所以各位被发现以后只有干看着的份，没办法为破案提供帮助。而且警察也不能带你们离开空间站，案子结束后他们就要回六号星系了。”
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会，苏渐没给他们留消化的时间，抛出最重磅的筹码：“我可以超度你们，送大家去往生。”
冲击灵魂的低语从不同方位飘来，周围的鬼窃窃私语交流着，迟疑的、不信任的，不断在苏渐身上探究着什么。
李艾早就跟他们提过苏渐，以及他身边的三只鬼，原先对活人怎么可能和鬼混在一起的质疑在此刻烟消云散，毕竟谁都能发现苏渐的不正常。
围观的鬼咽了咽口水，悄悄和同伴说：“真的有往生吗？”
“谁知道啊，我以前还觉得没有鬼呢。”
“要不要试试呀？小艾都相信他们了。”
“可是他没和小艾打招呼就直接下来了，不是好人吧……”
苏渐神经紧绷，浓重的阴气怨气对他造成了巨大影响，要是进入战斗状态说不定能看到血条缓慢下降。
胡生低声问：“为什么不说马上有导弹炸开空间站？得给他们一点紧迫感。”
“导弹只有压迫没有紧迫。”苏渐说，“难道你很信任警察吗？换成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听说警察要用导弹这么暴力的手段打开你的容身之地，是会暴走还是被我超度？”
地下空间被炸开就没有可能再修复了，所有鬼都会被迫反扫描的保护，暴露在警察的监控下，这和生前被人贩子囚禁有什么区别。
胡生说不出反驳的话，就闭了嘴。
“你们怎么来了？”
稚嫩的童声穿过嘈杂的争论，苏渐精神一振，猛拍胡生的肩：“太好了太好了，只要能劝动李艾就能让其他鬼跟着她一起超度！”
李艾从鬼群里窜出来，看到他们气得嘴歪：“你们说什么了！”
被她分开的空地很快又挤满飘渺的鬼影，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苏渐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