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传出太后精神气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地走路,苦冬日之寒,身侧无人,在长乐宫置办了家宴,让各宫妃子到长乐宫用膳。
太后宫中宫人说道:“宫中喜事连连,太后娘娘还未见过慕容小仪和其他几位小主,今晚上的宴不用隆重,只用让娘娘认个人。”
宫人挥手,后边两位宫女一人捧着一斛珍珠送到阿芙和慕容小仪跟前,“这是今年新得的品种,听说是从南洋那边所得,水头好,颜色也正。太后用不了这些,便让奴婢分给几位主子,两位主子有孕,娘娘说该重赏,连皇后那,都没这多,其他妃子也只有一颗两颗。”
慕容小仪捻起一颗珍珠,放在手中爱不释手,估约了下,这一斛莫约有三十颗,顿时喜悦难以掩盖,在太阳下,颜色粉嫩,衬着晶莹剔透的雪,珠子圆润透着粉色光泽。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这珍珠颜色好看,妾身喜欢得紧。”
宫人道:“慕容小主喜欢便好,珍珠颜色娇嫩,正适合您,奴婢不打扰两位主子了。”
慕容小仪将粉色珍珠放在身上比划了几下,“我第一次见到粉色珍珠,觉得新奇,姐姐也不知这些珠子够不够做一串珍珠串链,这在日头下,指定好看。”
阿芙将自己那斛给她,道:“我这盒颜色虽是平常的,但光泽好,和你的珠子差不多大,串在一块应该是合宜的。”
她瞧了眼阿芙的,是平常品种的白珠,连盒子也要比她的浅一些,这才反应出宫女话中意思,原来是她一人的独特。
阿芙并未计较,将珍珠一股脑塞进她手里,“这点珠子就是串在一块也勒脖子,你若不建议就拿去试试,不合适再还给我。”
“没,没有。”慕容小仪收下珍珠,窘迫道,“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谢姐姐帮了我,我竟会认为姐姐会因一斛珍珠与我生气。”
阿芙笑了笑,面上浮现疲惫:“我累了,晚上太后家宴不能推,先回去休息了。”
阿芙转身回屋,太后那点心思她是看了明白,看她身上下不了手,打在慕容小仪身上了。
瑶草说:“婕妤的位分才能抚养子嗣,等慕容小仪诞下子嗣,升为容华,孩子也要送到文华殿或英华殿,隔上十日半月才能见上一回,太后今儿送了礼,等将来提出放到皇后膝下养,慕容小仪都要感恩戴德。”
阿芙褪下氅衣,靠在贵妃榻上道:“皇后自上次生产便伤了身子,太医说得隐晦,这次又一病,只怕无缘皇子了。不过皇后生产时蹊跷,一开始好好的,后面突然出了事,太医为摆脱职责避重就轻,那会人心惶惶,都没去计较。”
绮山赶忙关上窗户。
阿芙眼一瞪,不满道:“屋内一直点着炭不通气,一关上窗,该喘不过气了。”
绮山紧张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宫内都不准打听议论,主子还敢对着窗户说,指不定慕容小仪还未走呢。还有贵妃知性宽和,她来我们这,说不定憋着坏。”
宫里就两位主子有孕,这会除了佘小仪和谨妃敢对阿芙嘘寒问暖,谁到瑶华宫门前不是夹着尾巴低头快速走过,就怕里面出点意外,牵扯自己身上。
皇帝两位子嗣诞生都不算轻松,两位都是九死一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阿芙仰靠着,固定着长发的簪子在她动作下松懈,一半长发披散着垂落在榻边,“就因我有过景乐知晓做母亲的痛苦喜悦,若在我这能安心,住小段时日也无碍。”
绮山见此,说道:“主子有这份心思,奴婢便多多注意后殿,以防不测之忧。”
……
长乐宫家宴在晚上,殿内摆好前置冷膳,宫妃陆续走进席间,太后慈爱看着下边的妃子,最终目光重重落在着了樱粉宫装的慕容小仪身上。
慕容小仪明显感受到这道灼热。
阿芙抬起头,皇后今日没来,她先前照顾太后心焦力竭,一病病了半月,连带着之前未养好的症状一并返了上来。
杜太后施了妆粉,但垂暮的气息遮不住,她其实是算年轻的,挨不住病了一场,脸上消瘦了一圈,颧骨深陷。
“这串珍珠很适合你,年轻粉嫩。”
慕容小仪受宠若惊,引得其他妃子看向她胸前的珍珠链艳羡。
舒小仪酸道:“太后娘娘果真喜欢慕容妹妹,我们只得了一颗两颗的珍珠,她却得了一串,还是粉色的,瞧着就比我们珍贵。”
“舒妹妹耳边的珍珠颜色瞧得新奇,和慕容妹妹的不相让呢。”阿芙眸光一闪,盯着她耳垂上的米黄珠子炯炯有神,“新人甫一入宫,太后娘娘就光顾着几位新妹妹,把臣妾几个旧人都抛之脑后了。”
太后给慕容小仪的珍珠多,但其他六位妃子颜色各异,都是不同红珠、白珠之类。
“你们好东西还少吗?各个都藏了宝贝,哀家送你们的是锦上添花,给她们是在妆奁里添些实用的首饰,一个个还和新人贫起嘴了。”太后笑呵呵说着。
“慕容小仪初次有孕,作为皇嗣生母,不能落于旁人,一个个穿得都素淡了些,让尚服局再给你们送套头面置办身新衣,过了冬,就是春日了。”
一名坡脚太监为太后斟了梅子酒,“娘娘一国太后,唯有翡翠能镇住您如今身份,您今儿的翡翠坠子真漂亮,奴才活了这般久,第一次见到这般贵气的首饰。”
太后扯出笑,笑容比刚刚真挚,带着脸上白粉有些不真意,“哀家活了半辈子,就属你的话好听,从哀家还是姑娘时,就一直奉承到现在,北苑那住得可好,那两个丫头用得还舒心?”
刘奄拖着坡脚,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有您的吩咐自然是好,就是那小子,脾性见长,只怕将来连您都不放眼底了。”
太后哼笑,不搭他得话,吩咐松风宴始,各色佳肴美馔鱼贯摆上桌,太后用得困乏强打着精神,中途用了药,又关心了慕容小仪。
一顿膳在恭维声开始,又在恭维声进行结束。
阿芙在孕中用得不多,她喜欢极酸或极辣开胃的菜,但太后这儿摆得膳时都和大家伙的味,并没有多少特殊,自而她用得少。
不比她随意,只要太后谈到好的菜,慕容小仪都会用上几筷,不消一会就撑不住,又担心落太后脸面,强忍吃下。
刘奄站了片刻,附在太后跟前得了吩咐离开,阿芙等了会,站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问罪离开。
琉璃八宝宫灯挂了长长十六穗,点了灯,火光照应着长乐宫殿前“寿?春晖”四个大字。
刘奄的身形越来越远,阿芙握住两个宫人的手,牙一咬,狠下心思跟了上去。
盈月当空,蓬莱岛笼罩在雾色清辉下。
因长久无人来往,平日只有几名宫人打扫,甚至不如上林苑热闹。
蓬莱岛是太祖皇帝起所造,一草一木沿着扶手而行,上边留下久未修缮的岁月痕迹,仍不掩当年欣荣景派。
兰蕙宫就在蓬莱岛旁,瞧得有些古朴老旧,刘奄走进里边,阿芙站在廊下,吹了会寒风,刺骨冷意从衣缝钻了进去,她裹紧氅衣将脑袋缩进绒毛中。
夜色静谧,耳边只有呼啸风声。
“长乐宫家宴,主子怎么来这了?”
含了笑意的声音从远及近,这声音悦耳,听得令人心生好感。
阿芙眼睫起了霜,她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兰珩。
兰珩衣摆洒了水,袍子暗红,衬得眉心朱砂迎汲月色刺目深深,“晚些时候要下雪,该是今年隆冬的最后一场雪吧,奴才送您回宫。”
阿芙看向兰蕙宫,哑着嗓子问:“端仪贵妃和朱小仪,是你的姑姑,你和皇上同出朱氏一脉。”
她眨眼,眼睫上的霜成了水珠,觅了些进眼中,阿芙吃痛,转过身看向他。
兰珩站在宫灯底下,病态靡丽。
淡淡茉莉香在距离靠近时绽入鼻息,像打翻了一盒茉莉花香粉,又像她坠入一片茉莉花园中。
太重了,这气味让她有些熟悉,是在处州的知春里。
满溢的茉莉沾了淡淡血腥气儿,阿芙下意识往后退,她退得急,被兰珩抓住袖子,身后瑶草已经将她稳住。
兰珩手里抱着一个黑色匣子,阿芙伸出手推开他,跑到沿栏边,扶着栏杆直到清冷的雪散去香到发腻的茉莉,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阿芙要走,兰珩拦住她的去路,寂静的黑瞳戾气慢慢爬上:“主子说对了前半句,不过后面的,皇上流得是大启血脉,朱氏满门覆灭一阶罪臣,怎配和皇上攀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