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城自然也感受到了阿晏的变化,但她却若无其事。
“在珍馐楼你一眼便认出了边大哥,这个十年前在北荣人的铁骑下将你救出的英雄,可惜他没认出你,你后来跟踪他,得知他去了虎头寨,所以你假扮民女也去了虎头寨,你原以为会有机会接近边大哥,却不料中间出了变故,让你不得不来龙首关。而好巧不巧的,我与边大哥也来了龙首关。”
“你说的都对,”阿晏低哼,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里的冷漠与杀意毫不掩饰。
“你算计我,因为边大哥,我不恼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奚琴也扯进来并且害死了她。”
宋锦城手中握着那珠串微微用力,双眼直视阿晏,与阿晏的杀意正面相撞,“珍馐楼的阿晏之于我是柔弱的少女,我并不后悔帮她,但今日站在我面前的已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手,你,金琵琶,今日来的正好,你若不来我也是要去寻你的。”
宋锦城的话透着别样的杀机,让金琵琶浑身一震。
“你设计诱我?”
“只许你诈死,就不许我看穿你的目的?”
说时迟那时快,宋锦城瞧着金琵琶背在身后的手微动,便突扬了声量,朝外大唤道:“东堂主。”
“原来你与孙潜合谋,”金琵琶腾空跃起,一下便到了宋锦城身侧,就在孙潜推门而入的瞬间,一把将宋锦城挟在了臂中。
匕首抵着宋锦城的下颚,只分毫便可割断宋锦城的脖子。
宋锦城却不慌不忙,望着姗姗进门的孙潜,眉中带着微微冷意,朝孙潜道:“东堂主,
你且看清了,此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哦,是吗?”
孙潜望了眼宋锦城身后的金琵琶,目光又掠过宋锦城颈间的匕首,眸中闪过一抹狠毒的神色,然后不由分说转身又朝外去,再然后,屋中的两人都听到了屋外传来的一道破空凌厉的杀意,“凶手既已抓到,那便委屈秦公子了。”
宋锦城讶异抬眉,那句“东堂主,我是人质,”的话还未出口,便自洞开的门瞧见孙潜身后并排涌出十来个手持弓弩的护卫。
“与虎谋皮,”金琵琶见状推搡着着宋锦城走出门,嘲弄的声音在宋锦城耳边响起,“枉费心机罢了。”
宋锦城垂眸,苦笑一声,“是我失算了。”
“我说了你只会拖累边大哥,”金琵琶手中匕首微微施力,“真不知边大哥为何与你这般小人为伍?”
宋锦城自动忽略对方嘴中那句小人,稍稍向金琵琶凑了凑,“你不想要册子了?”
宋锦城声音低微,用只能金琵琶听到的音量道:“任务完不成,你怎么回去交差?”
“杀了你我一样......”
金琵琶闻言握刀的手微顿,却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力压住了宋锦城的脖子,狠狠道:“你在套我话?该死。”
宋锦城暗叹了口气,“你想杀就杀,只是你杀了我就永远也别想得到那册子,而且我之前没机会对你说,此时也不妨提醒你一句,若你真杀了我,就算你是个杀手,你同样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被追杀中。话尽于此,你想动手便动手。”
她这话并不是恐吓,因为她若真死在金琵琶手中,景瑟绝对会天涯海角的追杀金琵琶。
“被追杀?”
金琵琶冷笑,“我岂会被追杀?”
宋锦城闭上眼,抱着胸,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若我猜的不错,边大哥正在从地牢赶回的途中,你杀了我不但正中孙潜下怀,若被边大哥堵在此处,那你可当真逃无可逃了。我还活着,边大哥便有忌惮,不会拿你如何,你只管对付孙潜便好。”
宋锦城低眉浅笑,看似平静,却没人注意到她紧紧握着珠串的手微微颤抖。
金琵琶并不惧怕孙潜,但听到边肃就在赶回的途中时,她仍是不可抑制的皱了皱眉。
于此时此刻的金琵琶来说,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不难,但难的是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边肃。
暗下毒手,和当着边肃的面杀人,金琵琶心中已有了取舍。
“好,暂且放你一马,”金琵琶手中匕首在宋锦城颈间紧了紧,“先把册子给我。”
宋锦城呵呵笑了:“你以为册子我会随身带着么?”
“啰嗦什么,动手,”孙潜早瞧见二人在窃窃私语,但想着今日这二人都是瓮中的鳖,一个也逃不出去,兴奋之余便难免稍稍放松了心神欣赏这二人垂死挣扎的表情。
看够了,又见这二人似要达成某种协议,孙潜知时不我待,便朝身后伸了伸指头,下命令道:“杀了。”
一字落,孙潜身后的护卫当下便起弓要射。
金琵琶有些懊恼,早知今日中了圈套,眼下自然也明白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册子重要,瞧着孙潜背后护卫手中黑铮铮的弓弩,迅捷起身,就在那弓弩发射的当下,她竟是直立起了身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黑色披风,如大鹏展翅,下一刻便将所有射出的弓弩尽数收进了披风中。
孙潜见此情形不由沉下了眼,“这功夫......”
站在金琵琶背后的宋锦城眸光同样晦暗不明,惨白的脸庞上透着若有所得。
“果然是黑麒麟......”
宋锦城低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手功夫被人认出,金琵琶似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抖掉披风中的箭矢,披风旋转着身,一下又倒退到宋锦城身侧。
“你在试探我?”
金琵琶败露身形,知身份也遮掩不住,不由气急败坏。
“金九,”那边孙潜已然认出了金琵琶的身份,“你就是黑麒麟下杀手金九。”
传闻黑麒麟下有杀手十一人,个个身怀绝技且武艺高强,这十一人皆以数字排名,其中行九之人便是姓金。
孙潜出身江湖,杀手自是不怕的,但想起这金九背后的黑麒麟,难免有些烦躁。
“说,为何试探我?”
然就算被道出真身,金琵琶也根本没打算理会孙潜,只一味的想弄清宋锦城这番大费周章试探自己的目的。
而宋锦城做这一切只为确认金琵琶的身份,因为只要确认金琵琶是黑麒麟,她便可进一步去探查那册子背后的势力。
秦穆和与黑麒麟有牵扯,或者说秦穆和与黑麒麟背后的那人狼狈为奸。
宋锦城垂眸,将心中的猜想一一敛起,听见金琵琶的问话却扬起了眉,眨着眼笑了,“我这不是在拖延时间么?”
金琵琶乍然惊住,孙潜也似明白了什么。
“杀了她们,”孙潜再不迟疑,也不管眼前这二人到底什么身份,只管要将这二人留在龙首关,无论是生是死。
孙潜背后的护卫撘弓在手,手中箭矢对准了宋锦城的方向。
金琵琶披风在身,再去阻止弓弩已是不及,见状忙拖着宋锦城迅速后退。
箭矢纷纷射来,就落在宋锦城二人方才站立之处。
孙潜见一击又落空,不由大怒,一边吩咐护卫再射,一边扬起袖子,眼瞧着手中暗器便要直奔宋锦城,只在这瞬间的功夫,他后背一凉,脖间便被一柄大刀抵住了喉咙。
“让他们停下,”边肃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身影之快让孙潜及身后的护卫都来不及防备。
孙潜意识到了危险,他惜命,根本不会拿自己性命来与边肃手中大刀相博,“停下,都停下。”
孙潜忙吩咐护卫。
那些护卫见状也只得将对准了宋锦城的弓弩都放了下来。
“远远扔了,”边肃又道。
那些护卫不动,边肃手中的刀摁了摁,孙潜脖间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扔了。”
孙潜大怒喝道。
那些护卫只能将手中弓弩远远扔了去。
“走,”边肃朝宋锦城使了个眼色。
金琵琶在边肃出现的瞬间便明白今日她是不能对宋锦城下手了,但是眼下她却不能放开宋锦城,因为她知道以边肃的脾性,若是知晓她是黑麒麟的杀手,应是不会对她留情的。
金琵琶在这一刻,忽然生了些许的懊悔,虽恨自己年幼无知被人蒙蔽了双眼走上了这条血腥之路,但却也有那么片刻的庆幸,因为踏上了这条路让她变得强大,也才得了机会重新站到了边肃面前。
无论如何,她这次一定要让边肃记住她,记住她的名字。
金琵琶挟着宋锦城,一路奔跑,在宋锦城的踉踉跄跄里,两人到了伶人阁外。
暗淡无光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亮,伶人阁外从前热闹喧嚣的景象已不再,如今的伶人阁树叶铺地,落魄的仿佛早就无人打扫。
边肃几步到了宋锦城与金琵琶面前,挡住了两人去路,“放了她。”
“边......,”金琵琶嘴唇微动,眼神幽幽,似那伶人阁外的死气灯笼,但又含着些许的希冀与幽怨,“边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边肃神色冷凝,比之夏日山上的月色还要寒几分,他嘴角轻勾,出口的话无情又冷漠,他说:“不记得。”
“不记得啊,在珍馐楼时,我便知道你早不记得我了,”金琵琶的目光霎时暗淡下来,喃喃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我那时只有九岁,你不记得我情有可原。”
说着便又抬起了一双美目,眼波流转里含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情意,声音更是透出几分迫切,“边大哥,我是窦宴,你唤我阿晏就好。”
边肃皱眉,对金琵琶语气中的热切视若无睹,只重复着刚才那句:“放了她。”
金琵琶却固执的对边肃道:“我叫阿晏。”
“放了她。”
“边大哥唤我阿晏我便放人。”
边肃抿着唇冷着眼无论如何不肯道这个名字。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宋锦城很无奈,“边大哥......”
边肃的目光投来立时让宋锦城噤声。
宋锦城明白,今日站在边肃面前的人是金琵琶,而早非边肃于北地救下的小姑娘。
边肃不会后悔当年救人,但今日却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唤一个原本干干净净的名字。
“呵呵,”宋锦城见这二人在此对峙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只得任着金琵琶钳制着自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望向了婉娘曾住过的小楼。
这小楼啊,真也是有些年头了,瞧着那门虽闭得严实,却微微颤动,想来已不甚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