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在溪急匆匆闪出门,直直跑出舱,再从后翻上客舱二楼,望进窗内,堂中悬浮在高处的宝盒周围没有任何灵力残留的痕迹,正大光明地等着她上套。
她用灵识探查这周边无人,便悄然从掌心祭出秘宝。
小小一半的琉璃盏,灯芯缺了一块,自然而然分出一缕灵丝在周遭寻找。
丝丝缕缕的灵气在客舱穿梭,一缕钻进窗口,在宝盒附近游荡。
柳在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处,收回其他分散的灵丝,控制着宝盒周围的丝线溜进锁眼。
此刻天刚蒙蒙亮,一切事物位于一个模糊不清的阶段。
她没有解开宝盒上的灵力,只是秘宝自身对于本体的吸引,硬生生将里面水滴状的琉璃块缠绕收了回来。
宝盒内没了东西,覆盖于上的赌圣法术消失。
柳在溪迅速将那块飞在空中的秘宝收回戒中,下一刻后撤数步避开半空中砸来的剑气。
甲板都被砸得四分五裂,板块就像是一只追着她炸毛的刺猬,柳在溪一路躲避,跳到位于飞舟尾部的小台后奋力跃到上面矮阁顶部,才躲掉这道巨长无比的剑气。
气浪消散之后定睛望去,是托着宝盒的万成。
看盒上的两道灵力都还未撤去,对方并不知道里面的秘宝被她拿走,这会还有心思嘲笑一下她。
“小妮子,竟真有胆子再来。”万成有点大舌头,看样子酒醒的也不够。
柳在溪松了口气,偏头看了眼天色,又望向前方的客舱二楼。
这会还不见卫则玉出来,那人估计不会再来了吧……
万成脑子还不太清醒,见她目光移来还以为是在觊觎宝盒,呵呵一笑道:“不赶紧跑还想什么呢,前师门都要押你回去喽!”
他话音落下,飞舟上空笼罩着的水波纹忽然颤动,威压叠加而来。
日头又升起了些,柳在溪半蹲在楼上,看见的是道道背光的身影,剑影重重,当真是神兵天降,来收她了。
太大阵仗了吧?!
她眯了眯眼将视线再次放在对面客舱。
那人还是没来。
行,我自己走!
一掏腰间——诶,卫则玉的储物袋呢?
冰圈还在那里面……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啊!
柳在溪一个头两个大,慌忙跳下矮阁往舱里跑。
万成以为她死到临头还惦记这宝盒,诡异地生出了些钦佩,可提剑的动作依旧不慢,明明柳在溪都避开他八丈远,还非要甩剑过去拦一下。
“好小子,你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这宝盒直接送你!”
“谁要和你打????!”
柳在溪这边跳那边躲,泥鳅一样根本不把身后的剑当一回事,只顾着往舱里钻。
她不理会身后怒喝的万成,从后门钻进舱里,刚迈出两步,就看见几位落在甲板上的熟人,打头的就是谢隽然,旁边俨然是那位主角大人,沈叶白。
柳在溪更头疼了,猫腰躲开那两位的眼神,往楼梯口走,蓦地被宁西林一嗓子喊住:“你干嘛去?”
这位姐姐似乎才睡醒,打着瞌睡来添堵必然是更加添堵。
她也站直了,生无可恋道:“你去把前面那几个拦住,我急着去掐死卫则玉。”
宁西林瞌睡彻底没了,飞快探头出去给那三人报信,结果突然打了个嗝,嘴巴无论如何张不开,她一愣,回头看见柳在溪手里捏着张符,同时感觉自己后肩头温热,背手一摸,那处同样有一张符。
不知何时她印上去的,宁西林也不再留,准备用四肢报信,然而面前一串恶魔低语,她忽然手脚不受控,直直杵在门口挡着。
柳在溪收了符纸:“好姐姐,你先帮个忙,我马上回来。”
甲板两人此时已经快走上二楼,见到宁西林,谢隽然明显认得她,笑着打了招呼,和她寒暄几句。
虽然得到的是对方木头一样的脸,但丝毫不影响他说话,最后才问:“柳在溪人呢?”
宁西林麻木,斜眼盯着他。
面前这两人终于发现不对,一个替她寻找解咒之法,一个翻进舱内找人,却是不见,只看到了气冲冲的万成。
几人客舱寻找无果,返回二楼堂中询问宁西林,她身上的咒术恰好消失,一开口就急道:“她去找卫则玉了,你们快——”
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围在身边的几人正听得严肃,忽见她目光移到门口,便也转头去看。
刚刚还只存在话里的卫则玉,这会正扶着门框在堂中寻找着什么,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停到宁西林身上,问她:“柳在溪呢?”后又看了看旁边新来的两人,皱眉回忆半晌慢可几拍才反应过来:“师兄?!”
谢隽然看见人,可算是松了口气,刚要上前,就见那人肩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接着他小师弟就被带着翻下楼去。
他眼神一凛,长剑极速出鞘,身后跟着窜出两剑,向甲板飞去,立在飞舟之外的几位同门听到剑鸣,亦是施术,合力织出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想要将翻下楼梯那两人罩在其中。
柳在溪拽着卫则玉翻身抽落一剑,点在地面想拽着他先躲去客舱后方,但落地这人就跪了,爬了半天没起来,她急着在他身上搜东西,干脆也跟着他坐地上,还不忘骂:“我真该掐死你。”
卫则玉反胃得厉害,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见她这一句话,委屈得都要哭了,说:“我给你送东西。”然后气吼吼将储物袋塞她手里,也不知道当下状况如何就要走,手脚并用起身道中途,他俩就被网住了。
这人又被带着灵威的网压了回来。
柳在溪都气笑了,食指使劲戳他脑门,直将人怼得恨不得钻到甲板下面:“你能耐,站起来走啊。”
“起不来了……”
倒是很诚实。
她从那储物袋里摸出冰圈,又把面地思过的卫则玉喊回魂:“再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走?”
卫则玉撑着头顶的网艰难直起脖头,看着坐在面前不好惹的柳在溪,还有她身后板着脸走来的谢隽然一行人。
他脑袋瓜嗡嗡嗡的,实在不清楚怎么睡醒以后所有人都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张了张嘴想回答柳在溪的话,却无意和对面走来的谢隽然对上视线,那人盯住他立刻呵斥:“你啊!”
卫则玉:……
可惜他现在酒还没醒,平常那副乖乖听训的样子也没有,被头顶的大网压着,实在撑不住了,下意识想去找个倚仗,就放了手靠在柳在溪身上,不过到底顾及着旁人,只是额头砸在面前人的肩头。
谢隽然噎住,惊疑不定地看着柳在溪,后者端正表情,伸出双手示意: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叶白则是神情复杂,他看柳在溪时,忍不住会想起长老们痛斥的柳溪圣女,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姑娘,现在是眼前这个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师妹?
察觉到沈叶白的情绪,谢隽然叹了口气站在人前,看向柳在溪:“清言真人和我师门长老商量过了,只要你将盗取的秘宝归还,可免于寒潭之刑。”
柳在溪:“你去告诉他们,我没拿别人的东西,不必为我忧心。”
“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谢隽然蹲下身,拍了卫则玉一巴掌,那人就这短短一会已经又睡了过去,他揉揉额角,道,“你还骗我这师弟四处乱跑,他回去肯定也免不了责罚。”
柳在溪不说话了,她到现在手都没放下来,大喇喇对围观群众展示:“我冤枉啊。”
宁西林适时出声:“这的确,卫师弟自己上赶着的。”
几人:……
万成怒瞪回去,宁西林干笑两声。
三两句玩笑而已,就当是熟人见面打破一些尴尬,眼见这几人是真的铁面无私准备充分,再不走恐生变故,柳在溪闹完也歇了心思,口气认真地问:“中山会对他怎么样?”
旁边三三两两都是好不容易收工的轻松,此刻在旁边坐的坐,立的立,突然听她开口,还说的是和自己无关之事,都是意料之外,目光全跟着她看向谢隽然。
那人沉吟片刻,摇摇头:“中石师叔对我和对他向来不同,我也从没见过师叔如何教他的。”
“那文怡呢?”
“我师父终究只是则玉师叔,没资格插手,但请中石师叔网开一面也算简单。”谢隽然道。
柳在溪沉默,把身上的人推开,想捏碎那冰圈。
算了,带他走吧,大不了到时候给他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而旁人看这样子,以为她要动什么手脚,于是急忙道:“这网有术法叠加,你若出手伤我师弟性命,恐遭反噬!”
“玄阳都替你说情,再挣扎只是伤人伤己!”
另一道温柔的嗓音也从旁劝阻:“师妹,何苦呢。”
“……”
这声并不大,本该如石子入海无声无息,但谁曾想,这小石头竟然卷起滔天巨浪,使海水倒灌翻腾。
原本沉静的识海竟莫名其妙地开始混乱,柳在溪压不住的烦怒从中卷出。
一切就好像是回到了那日的伏魔大阵,这些人都变成了围在沈叶白身边的玄阳弟子,眼里射着寒光,不停地刮她的皮肉。
从前而今,她从没觉得沈叶白的杀伤力如此巨大,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她恨不得再来一次自毁将他炸到天上去。
可是不行,我一路小心翼翼的护住自己的命,怎么能三番五次丢到他身上去。
柳在溪轻啧出声,掌心翻出那把冰圈企图捏碎,却在这时,卫则玉忽然劈手夺去,这一举动惊得她差点收不住灵力敲上去,然而下一刻,对方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法器碎裂之声响起,二人周身浮光涌现。
叮当——大网平整铺在地面,只剩下几块法器碎片。
最激动的当属万成,他直接弹射起步飞到原本那两人坐的位置,在网面上踩了两脚,挥剑砍了一圈,愣愣道:“没了?”
这么多禁制威压,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没了?
怔愣过后,万成迅速回神,清了清嗓子抱着剑退到一边:“我在的时候那俩小子还在,可是你们的人来了才丢的。”
“徇私或是失职,和我妙生无关。”他摸摸鼻子。
宁西林好笑的从他脸上移开,问谢隽然:“他们身上法器众多,会有哪类宝物可无视境界随意穿梭吗?”
对方点点头,却又很不想承认:“有,我师父送给则玉的法宝,那法器算是比较特殊的,众多大能下也能溜走,还好穿梭地点有准数,可以被我师父感应到。我传信问问吧。”
他也是无奈,本想着这回天罗地网覆盖就是只苍蝇也跑不出去,谁知是自家人开了后门……
传音符燃尽,不出片刻,面前亮出一行字。
——法器已毁,未知。
几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终究是白跑一趟。
*
远在梅乡的柳在溪,眼看着卫则玉将那冰圈毁去,心疼不已:“还剩一次转移的机会。”
他闷咳两声,手心划痕处还依稀能感应到文怡的灵力残留,这时候手都在抖,小心地将那些残存的灵气也都拂去,才说:“不要了。”
柳在溪直起身观察周边环境,这里应该是刚来曜川时的那地方,城中肯定是不能再去,看来得在梅乡寻个歇脚之处。
她铺开灵识,想寻个人少又能扣些灵气修炼的地,还没找到呢,就见察觉到脚边这人有些不对。
赶紧收回眼神去看,卫则玉无声垂着脑袋,阖着眼像睡着一般。
不过又不太一样,这似乎是毁掉法器之后的反噬,他大概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应对生疏,灵识被伤到大片。
柳在溪便只好先寻个邻近村庄的方向,带着他往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