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仙长是在叫谁齐悦并不知道,但她跟在思道后面,经齐归提醒稍微转眼,就看见视线汇聚的地方,站着三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她急忙垂下头,小声道:“真君,是徒儿疏忽了。”
“无妨,先去办吧,别忘了将万成也照顾妥当。”思道留下这一句,示意齐归带着修士们去大殿后的院落里,之后,对柳在溪三人微微颌首,离开了。
“欸!不是——”万成看着她走,正要去追,被齐悦拦下,对方不苟言笑道,“我家真君让你也留下,还请——”
“我知道,带路。”万成连点面子功夫都不做。
齐悦不恼,但也没引路,轻飘飘闪去侧方台阶下,拦住了柳在溪三人。
他们几个才不管要不要留下吃饭,见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当即开溜,谁知青云山庄的护山阵开了,御剑不了,只能腿遁,不出意外被逮了个正着。
三人猛地刹住,和齐悦大眼瞪小眼。
拦路者还未说话,柳在溪急忙开口:“好吧,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
齐悦疑惑:“只是看。”
“对啊,看就看了,还差点把命丢了。”宁西林抱怨,旁边两人点头附和。
发生这件事也是在齐悦他们的意料之外,她带着歉意说:“之后定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三位也可以随意参观青云山庄。”
看她们态度坚定就是想下山,齐悦强硬道:“真君亲自吩咐,我不敢不从,而且护山大阵既然已经开了,那除非真君出手,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强行留宿,你家真君还做这种流氓事?”柳在溪无语道。
齐悦摇摇头,解释:“并非如此,真君待人亲厚,此番是真心要弥补。”
“……”
亲厚?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三个人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但面对这样一个一根筋的弟子,又没法拒绝,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她走回广场。
平台上的万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见脚步声,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在底下吃顿饭呢。”
“并没有,久等了。”齐悦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人一齐往旁边大殿走去。
柳在溪越走越往后躲,给卫则玉使了个眼色,他挡在身前之后,便暗地里施法,消除了先前加在另外山头上的那道傀儡术,将草人都炸成了齑粉。
做完这一切后,才悠然抬眼观察新来的这男修,看着看着,惊觉面前两人的弟子服十分相像。
妙连宗是黑底白纹,妙生则恰好相反,白底黑纹。
连校服都要做成这样,有一种妙连始祖故意恶心人的感觉。
许是她视线的存在感太强,万成有些不太高兴,扭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将几人甩开,嚷嚷着:“你们慢走,我先睡了。”
说着,也不理身后准备介绍的齐悦,钻进面前的偏殿。
齐悦脚步顿了顿,只得将另三人改送去对面小殿,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在这里放心溜达,才转身离开。
这大半夜的,就算有精力也被那一次次的事情耗费光了。
柳在溪仰头长叹,在太师椅坐下,双手枕在脑后,闲闲晃着腿:“人家睡了,咱们也睡呗。”
宁西林正扶着门框往院里看,闻言,回头看向殿中端坐的两人:“我和你们一起?”
“不然呢,”柳在溪莫名,偏头看她动作,恍然大悟道,“嗷,你是想去房上睡……”
“哪有,我……在这打坐吧。”宁西林反驳,往殿中走了两步,停下来,在桌边找了个椅子坐着,开始敲核桃。
这种时候大概也没法静心运气吧?
柳在溪想着,就要拉着她去床上,余光瞥见卫则玉,又松开手,想先给他说一声,身子刚扭过去,那人忽然一声不吭站起来,走到椅子对面的罗汉床边,将上面的矮几搬走,直接躺了上去。
但那床太小了,他仰躺着腿伸不开,只能委屈小腿肚搭在扶手上,而上半身同样,枕着另一边扶手。
柳在溪嘴角抽了下,这模样实在有些憋屈,可对方眼睛都闭上了,她本也是这个打算,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
宁西林有些纳闷,想说自己的位置被抢了,朝柳在溪看,这人刚也收回视线,对她努了努嘴:“走吧,睡觉去。”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她当即起身,跟着上床。
这床并不大,两个人挤着将将好,柳在溪躺在外面,稍一侧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塌上的脑袋。
她缓缓眨了下眼,又将脑袋扭回来瞪着床顶的花框,问宁西林:“你刚才消息送出了吗?”
宁西林本来都要睡着了,被她突然的问题搞得一懵:“啥。”
身侧的人睫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那眼睛里好像露着寒光,转过来一眨不眨地看她:“你送去玉虚门的消息,装什么傻。”
“你怎么知道?”宁西林险些坐起来,又生生压住,用气声道。
“你管我,先回答。”
“……没,有大阵隔开,传不出去。”宁西林老老实实说。
柳在溪沉默,看来必须在思道身上想办法了。
她在那里琢磨出去的事,而宁西林却是在揪她衣服,想问问她是怎么发现的。
柳在溪横去一眼,心道你都那么明显了。
广场上两道金色剑光,一道出自卫则玉,一道除了她还有谁。和卫则玉呆一起久了,对方门派的剑法自己摸得还算透彻,猛然冒出一个相似的能不察觉?
后来宁西林警惕聚灵兽也是。第一想到的鸿川是没错,可她的态度瞬间和卫则玉拉得很近,就像他们二人本是一家一样,加上先前宁西林提过她来曜川这里两百年,很难不想是玉虚门交换来妙生的弟子。
作为弟子,那会就如此紧张,好不容易闲下来,不论是给自己求救也好,给门派报信也罢,肯定都会传个音。
不然那会是扒在门口晒月亮吗?
柳在溪悄悄叹息,但还是没选择说出来,就想看宁西林自己干着急。
好生欣赏了一会,才敛下神情,朝她八卦:“你知道思道和柯无浪是怎么认识的吗。”
宁西林果然被成功转移话题,摸摸脑袋,思索一阵道:“我也是听说的……说百年前曜川北面忽然被不明妖兽袭击,柯无浪带妙生弟子去救助,折了大半,而后赶过去支援的妙连弟子里,就有思道,应该是那时候生了情。”
按她所说,那这俩人的经历也非常俗套,是个救命报恩的故事,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发展成今日这样的。
而且百年前……那是柳在溪借尸还魂后的时候,同时还发生不少的事,秘宝碎片四散先不说,也正是聚灵壳在曜川盛行的时间。
所以那些不明妖兽会和聚灵兽有关系吗?
宁西林也想到这个问题,可她刚提出来就又被自己给否了,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妙连发了声明,说那妖兽是林中某种不常出现的高级兽。
柳在溪沉吟片刻,又想问什么,正打算开口,突然眼神一凛翻下床去。
此时,偏殿门板猛地被一道劲风打散,昏暗的大殿内两抹灵光相撞,震得屏风灯架倒塌,床幔不断晃动。
一阵混乱过后,门口倾泻的月光下,卫则玉持剑立着,而地面上,竖着两道人影。
柳在溪和宁西林已然奔至门口,定睛一看,突袭的竟然是万成,现下对方仍旧目中无人,视线错过几人在殿中扫视,看样子还想进来。
这人实力和思道差不多,年龄估计都比他们大一百轮了,刚那一招打来虽不是十成力却也威力巨大,卫则玉握剑的虎口都震裂了一道口子,当下正涓涓往外冒血。
柳在溪看了一眼简直要窒息,她好不容易养全的人再这么下去,伤药都供不起了!
她登时一股无名火,前一步指着万成就骂:“你这人怎么回事,要不要脸呢搞偷袭!”
万成一怔,视线终于回到眼前,见是柳在溪后,比她还上火:“你有种再说一遍!”
“头一次见来找骂的,你闲得发慌去把地扫了啊,来我们这撒什么泼?!”柳在溪似乎真的很气,说道着上前一步,两人个头相当,这会就差长出角来脑门顶脑门。
看那万成头发都要竖起来,卫则玉赶紧站在她身边以防万一,宁西林则是揪着心,硬着头皮怒视对方。
万成呼吸声渐大,胸口起伏着举剑而起:“不知天高地厚!真当我——”
“你敢动?你动我就敢喊。”柳在溪高涨的气焰忽然沉静下来,站直了抱胸盯着他,似笑非笑。
万成激起的火一下子熄灭了,可情绪还在,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吊着,瞪着她“你”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
柳在溪都要气笑了,上下打量着他,撇撇嘴,无言但意思表达到位:你也不怎么堂堂正正,还夜袭。
她这神态实在欠揍,万成恨得牙痒,将剑使劲戳在地上,嚷道:“明明你们先偷袭我,现在被我抓到不认账,还反咬一口。”
卫则玉拧眉:“讲点道理,我们睡得好好的,平白无故被你扰了,现在面子过不去反倒怪罪我们?”
“就是。”
面前三个一人一句,万成一个只会干骂的实在招架不住,又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可不甘心,于是手指隔空在他们脸上点了点,扔下个“等着”,扭头要走。
他神情并不像说谎,说打就打说走就走也是真性情,应该是其中另有隐情。
柳在溪手指在臂膀上敲了敲,开口将人叫住。
万成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剑扛在肩头:“有屁快放。”
“……”
什么隐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柳在溪突然就不想问了,退后一步将那剩了半面的门“啪”的一下拍上,门板“嘎吱嘎吱”叫着,关上又颤巍巍弹开。
院中寂静,这声音格外明显,好像一阵嘲讽的笑声。
万成未尽的火一下又烧了起来,登时一剑砍了回来。
屋里那三个早在柳在溪做出这事之时就已经退到安全的地方,现下立在床边,看着愤怒冲进来的人。
柳在溪赶忙戳了下宁西林的腰,后者接到她眼神,回想着刚才的话,紧急出声:“前辈息怒!”
那人劈了个空,扭头没见到人,这时候听声音才看过来,脸色黑得和锅底似的,宁西林怕他又说什么不太中听的话,干脆赶在他之前问:“敢问前辈,今夜偷袭你的是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的,又开始贼喊抓贼?”万成说。
“那这么问,前辈是怎么认定偷袭你的是我们呢。”宁西林耐心道。
万成深吸一口气:“因为我追过来在你们这……”他顿了下,抬眼,面前那三人笑笑,为他展示这一览无余一片狼藉的大殿。
噎住。
看他这反应该是回过神来了,便继续问了上一个问题。
那厢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就是个圆不拉几的东西,趴我床头想咬我,被我发现了就往你们这跑。”
……这个形容,恕柳在溪联想不出来,倒是也说个大小啊。
“跑得太快了,窜起来就成个了黑影,谁看得清,反正比聚灵兽小得多。”万成补充。
聚灵兽有三人多宽,两人高,按他说法肯定是猜不到的,但既然说到那妖兽,圆的东西定是少不了聚灵兽身上的壳了。
咬而不是吃,是要吸点灵力的意思?
柳在溪想着想着坐在床上,聚灵壳没有灵气不好寻找,而且被这么大动静一闹,估计早就跑没了踪影。
现在更深露重也不易费脑,还是先休息为妙。
她沉出口气,友善笑道:“多谢前辈解惑,没什么事慢走不送,也该歇息了。”
刚说完话就赶人,饶是万成这种直来直往的都有点接受不了,愤愤道:“你问了半天不帮忙找?”
“托您的福,八成是打草惊蛇了。”卫则玉接话。
万成:……
的确是这样没错,他抻抻衣摆冷嗤一声,也不再留,大跨步走出门去,谁知还没出院子,那声欠揍的声音又急急忙忙飘过来。
“前辈,留个伤药再走呗!”
万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