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盛接触到那几味药也不是小事,第二日清晨,檀盛便去到伤兵营寻找孟方澜。
“殿下,药还没煎好,您怎么来此地了?”孟方澜看到檀盛,放下手中的蒲扇上前。
“来找你,顺便看看伤兵。”
“不知殿下有何事?”
“你看看这个。”檀盛将那张西戎人的药方交给孟方澜。
“这是…”孟方澜先前是没什么反应,看完那些药材后眉头微蹙压低声音道
“殿下,这是哪里的药方?这些东西对您的毒百害而无一利。”
“这是从药师营卧底身上发现的。”
“什么?”孟方澜有些意外出现了卧底,随后便觉着不妙,跪下拱手道
“殿下恕罪,定然是属下煎药时不小心被人发现此事。”
“事已至此,你不必再自责。我今日来只想托你调查到底是在煎药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再者,会不会有同伙。”
“殿下放心,他既是药师,必然只能在药上做手脚,我这就去查看所有煎药的物件和经手的人。”
就在此时,褚丞来报
“殿下,那西戎人的身份查清楚了。”
檀盛点头,拿出盖过将军印的调查手令继续对孟方澜道
“我能活到现在,不是檀启给我的那颗不知道放了什么的药,而是你这一个多月来每日的研制。你若有需要,凭此手令可以调动伤兵营的人配合你调查。”檀盛打算将查毒药源头的事全部交给行事方便的孟方澜。
孟方澜觉得热血涌上心头,她这些年一直跟师父学医,但从未想过自己有真正多高超的医术。如今有檀盛这句话,她知道,她不必再妄自菲薄,在贺州,她愿尽全力研究师父交代给他的解药。
“多谢殿下信任,方澜必当给您一个结果。”
檀盛离开伤兵营,回到主营帐。
“殿下,关于卧底的身份信息皆在此。”褚丞呈上,一共有三四页左右。
檀盛翻看记录,那人本名叫万俟恩格,化名贺格混入南夏伤兵营做医师,是西戎和南夏的混血儿,他父亲是一支部族里有些威望的人,母亲是曾经交战南夏的俘虏。
从小生活在西戎部落里的他因为有南夏血统而受到排挤,十三岁那年母亲不告而别离开部落,从那之后的他更是处处被欺负。
万俟恩格学习过南夏文,又和边境的居民多来往,他便也抓住了机会,因为语言天赋被部族首领赏识,在西戎军队里获得了军衔,半年多前带着卧底任务混入南夏北境军。
几日后,褚丞顺着这条线带人查清了万俟恩格牵出的线索,无论是放火烧仓还是通风报信,联合赵将军那边,一共有卧底一十三人,檀盛这一回动手,估计能让军营里安静不少时日。
孟方澜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些药如何和檀盛接触。万俟恩格在夜晚连续数日用药物浸泡檀盛的药碗和坩埚,即便是后来用清水淘洗,也去除不了已然渗入瓷缝的药物。
===主营帐===
卧底的事情总算结束,但随着褚丞来报的声音,檀盛出乎意料地见到了被暗中派去支援凌景之的明月。
“殿下,明月来访。”
檀盛放下手里的战报,起身看果真是明月,她身着铠甲,铠甲上还有看起来风干已久的血迹,似乎是风尘仆仆赶来
“殿下!”
“何事这么着急?你来贺州檀启可知晓?” 明月早在几个月前便被檀盛托人带信找机会前往京郊南保护凌景之,而她此刻出现在贺州,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殿下,凌家军兵符在此。”明月双手呈上那枚兔子兵符。
檀盛激动起身,接过了那枚白兔状的兵符,凌家军竟然真的存在,那凌景之一定平安。
“那凌景之,凌景之也来了贺州?”
明月似乎难以开,支支吾吾道
“凌景之……”
“他如何?”檀盛着急询问,见到明月如此,心里面方才的喜悦顿时消散。
“殿下恕罪,路遇山匪,凌景之不知所踪。”明月一口气说完,担忧的看着檀盛的反应。她也不想带来这个坏消息,只不过这件事早晚得让檀盛知道。
檀盛听到明月的话,反应片刻,又想起那日在檀启那里看到凌景之的手绳,只觉得喉咙涌上血腥的味道,而后眼前突然模糊,一口黑红的鲜血吐在了眼前的军报上。
“殿下!”明月连忙紧张的扶住檀盛,褚丞则是跑去找孟方澜。
檀盛坐下休息片刻,理智随着眼前的雾气散去后回来,让明月继续说下去。
明月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檀盛会不会再次情绪激动引发吐血。
“没关系,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檀盛见状开口。
“接到消息后我便借着月色离开暖笙坊,找了替身在暖笙坊瞒住檀启的眼线。而后的半个多月我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一边顺着线索南下,终于在距离百里镇以南三百里处见到了凌景之。”
“怪不得这么久,他竟然南下了。”
明月继续道
“是,我与他碰面后才得知,凌家军兵符已然被找到,而他要做的就是去聚集分散在各个村落的凌家军。我们一家一家以江湖游侠身份试探性走访,那些四肢看起来笔直有力的农民让他更加确信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农户。”
“凌家军也是同乐坊的人一样伪装成了平民?”
“正是。凌家军遍布百里镇以南的九个村落,头三座村落已然被檀启屠了村。我们在第四座村落开始同行,直到我们顺利行至最后一座村落时,遇到了山匪劫道。”
“那一带怎么会有山匪。”檀盛觉得不对劲,那里应当没什么山,唯一的几座小丘都归林场的管辖。
“殿下想必也猜到了,兴许是突然大批农民的搬迁,檀启的目光很快就追查到了南边。寻常的山匪都是一群人硬上,以财物为目标。而我们遇到的人训练有素,互相配合地得心应手,多次想要我们的性命。”
褚丞找回来孟方澜,打断了明月的话。孟方澜放下药箱搭上檀盛的脉,明月看到生面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檀盛见状道
“她是刘君则的徒弟,都是自己人,你接着说。”檀盛伸出胳膊给孟方澜,一边示意明月继续。
“明坊主。”孟方澜认得舞优坊坊主明月。
明月和孟方澜彼此打了招呼,明月继续陈述道
“凌景之的马受惊后他也摔了下来。慌乱之中将兵符交予属下,属下根据凌景之的嘱托用了将近一月余的时间,现下已将凌家军两千余人安排在京畿周围。殿下恕罪,事急从权,属下不得不先保住兵符。”
檀盛沉默片刻道
“起身吧,这也不怪你。那日的山匪可看到你的脸了?”
明月起身讲话
“应当是没有,那日我俩都带着面具,他们能够认出凌景之恐怕是早已尾随多时。”
“没认出你还好,暖笙坊的暗线至少不会立刻被摸到。但现在看来檀启那边不会善罢甘休,而凌家军的安危恐怕还不能够完全保证。我们得用所防备。”檀盛道。
“殿下,凌景之下落不明是属下失职。凌家军见不到坐镇之人恐怕也不是长久稳定之计,属下愿意明日启程,找到凌景之。”
“若我说想去亲自找他,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檀盛道
褚丞听闻此言,连忙道
“殿下,您现在离开就是临阵叛逃,檀启便能一道圣旨将您通缉处死。”
“我不叛逃他也通缉我了。”檀盛回应
褚丞不再吱声,檀盛继续对明月吩咐道
“明月,就按你说的吧,明日出发,他肯定还活着。”
“属下领命。”
第二日晨,檀盛未见褚丞,便自己前往战略营,然而行至主营帐旁明月的帐篷时,褚丞竟然在里面。檀盛便掀开门帘,而褚丞却突然慌乱的藏起手中的纸条,一旁的明月眼里也藏了事。
“什么东西。”檀盛问。
“殿下,就是一些日常军报。”褚丞故作轻松道。
“那你慌什么。”
“属下…属下是没想到殿下到访。”
“别撒谎了,拿过来。”檀盛道
“殿下…”
“那既然是军报,我这个主帅有何不能看。”
“殿下,我…这个…”
檀盛不再和褚丞多说,上前伸手抢走了褚丞攥着的纸条。然而下一刻他便明白为何褚丞和明月一脸慌张。
‘凌景之身中数箭,卒于洛州’
檀盛看着暖笙坊暗线特有花纹纸上面的黑色墨迹,失重感来袭,而后便是止不住的大口吐血。这几个月来檀盛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血,头晕目眩过后再醒来,便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殿下,您感觉如何?”一旁的孟方澜皱着眉,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而另一侧的褚丞和明月手足无措干着急。
檀盛默不作声,脸色苍白,费力起身后接过孟方澜手里的药一饮而尽。闭上眼睛平复片刻后,味蕾的苦涩将他拉回到现实,檀盛看了眼褚丞和明月开口道
“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七万人。”褚丞回答,在檀盛找到卧底之前,北境军人数持续下降,但近些日子总算是少了许多西戎人突然的骚扰。
檀盛摇头
“我说的是…我们的人,暖笙坊,我们。”
明月和褚丞对视,而后回答道
“山林草屋共三百余精锐。”
“好。”檀盛冷冷应道。
“殿下何意?”明月试探性问檀盛,他们蛰伏多年本就有过那个心思,如今凌家军在手,更是增加了胜算。
“我命不久矣,既然有谣言说我觊觎皇位,若是想用残存之命改变一下世道规矩如何。”檀盛不避讳,他从前总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很重要,可他的等待没等到天时,只等到了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暖笙坊特制纸张造不了假,而能够直接送到褚丞手上的信亦是信任之人发出的消息。
明月和褚丞对视,而后跪身拱手道
“殿下替天行道,必定追随。”
檀盛点点头,往日的顾虑似乎都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只想冲进皇城,万箭齐发对准那个皇位之上的罪魁祸首
“檀启既然逼我到如此,那便正面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