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丞，松开他。”檀盛道

褚丞松手，张清虞活动了一下肩膀，抬眼谢过檀盛

“谢…”

谢字还未说完，张清虞便也确认了檀盛正是他日遇到的云公子。

“云…云公子？”张清虞试探性问道。

“许久未见。”檀盛道。

张清虞欣喜，没想到在此地遇到了故人，不过马上就发现眼前的檀盛伤势很重，转而是眉眼间的担忧

“将军，这是…”

“中了一箭，你不要往外说。”

褚丞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故事，便警惕的守在檀盛身侧。

“褚丞，你去门口，不要让旁人进来。”

“殿下，他…这恐怕不太合适？”褚丞信不过张清虞

“你放心吧。”

褚丞打量张清虞一番后还是遵命离开了营帐，张清虞上前靠近檀盛，想要看看他的伤。

“无妨，养几天就好了。”

张清虞点点头，还是对遇到故人感到意外

“想不到他日遇到的友人竟是平郡王殿下。”

“对不起，之前为了避免太多麻烦，在身份上骗了你。”

“将军自有难言之隐。”张清虞而后又想起什么

“那日的陈公子…？

檀盛低头抿了抿嘴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我相信他一定还好好的。”

张清虞自然捕捉到了檀盛的心绪波动，定然是战乱使二人各奔东西

“不必担心，我一见陈兄便知他福泽深厚，定然不会有事。”

“他也不叫陈谨，他叫凌景之，是前丞相凌守初的儿子。”

“凌守初……凌守初？”张清虞自然是想起了那桩案子，又结合自己刚才偷听到的谈话道

“他失踪了？”

檀盛笑了笑，转移话题

“你不是要去游历天下，怎么在这。”檀盛问。

张清虞叹了一口气道

“这天下都没了，还游历什么。”

檀盛听此也不由感叹，亦敬佩张清虞并不是学武出身却依然参军

“你们家应当是文官出身，即便在私塾习武，后来亦没有受到过专业的武训，你却还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去赵将军那里时，他也这么说。不过我这样的还算是在私塾接触过武学，许多百姓壮丁只是会砍柴、搬几个重物便来了军营，训练不过一月便上了战场。我本就生在京中，享受了许多，也应当冲在前面。”

“我这伤口不便喝酒，以水代酒敬吾友。”檀盛看到床头的水，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看你的样子，来主营帐像是还有其他的事。”檀盛见张清虞方才徘徊在外，现在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我有事要禀报将军，但不知靠不靠谱。”

张清虞道。

檀盛好奇

“说来听听。”

“其实，我昨日便听说主帅受伤。越发觉得不对劲，这种事情应当封锁消息才对，但却被广而告之。”

檀盛微微皱眉，他的确封锁了消息，但还是传了出去。

“我的这些想法亦是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入冬大雪后西戎人其实已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进攻，但他们总会不间断的奇袭我军。前些日子是粮草，昨夜又是突然在武库放了一把火。这些地方都是我们的战备区域，本就重兵把守同时也没几个人知晓，我怀疑…”张清虞四周大量了一番，又压低声音道

“我怀疑，会不会有内奸。”

檀盛思索片刻，这个问题他亦怀疑过，只不过褚丞那边还在调查。

恐怕那人已然深入我军。”

张清虞回忆与他讨论主帅重伤的人

“同我说这些的都是长枪营的兄弟们，我们很多人是同一批入伍，好几个人还杀了不少敌军，不应该是他们……”

“他们也当是从旁人那听来的。”檀盛一边思考着。当场便知道檀盛中箭的便是褚丞以及赵将军和他的亲信，就连檀盛回来的路上亦是披着披风，不应当有问题才对。而除了作战人员，知晓这些的，还有一个群体，那便是军营里的医师。

张清虞几乎在同一时刻考虑到了这一点

“会不会是医师。”

“此事莫要打草惊蛇，我亦不能冤枉了好人。”檀盛不相信是刘君则亲手教的徒弟出了问题，便计划着看怎样找到这个内鬼。

张清虞点头，似乎还有话要说

“张兄，但说无妨。”檀盛道。

“檀兄，最近军营里的情况越发困难，许多伤兵都没有药草。”张清虞想起了那位与自己一向交好的秦然。

檀盛面带愁容

“我亦在担心此事，眼下京中增援未到，但不过你放心，近日我已派人去贺州之外征集粮草，不出几日便会有一批粮草和药品送来。”

檀盛正想着前些日派人出去征粮之事，突然灵光一现，药草或许能作为很好的饵

“张兄，我想托你配合我办一件事。”

“定当竭尽全力。”

张清虞从后门溜走后，褚丞进来

“殿下，查出卧底之事事关重大，您交给他恐怕不合适。”褚丞想不明白檀盛为什么要相信曾经见过没几面的人。

“我看的清。你莫再说他，关于卧底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当真是刘公子手下的人出了问题，恐怕暖笙坊都要细细查。”褚丞皱眉。

“是啊，眼下我们只要静待张清虞那边引蛇出洞。”

“殿下，属下有一猜测…”

“说来听听。”

“属下怀疑…是檀启派来的人。”

“不会是他。”

“为何。”

“他虽然处处对我设防，军中也安排了不少眼线。但那些人都在我们掌控之中。烧粮仓和武器库这么大的事，他即便再想让我身处绝境也不会做出如此自损之事，用南夏的命数来冒险。”

几日后午时

正是放饭时间，那些粥看起来并不浓稠，已然是在节省粮草。张清虞端着两碗粥来到伤兵的帐篷，里面坐着药师们，他们中午会集中在一起吃饭，因此这是一个不错的试探机会。

“秦兄，粥来了。”张清虞自然的快速扫过几位药师，而后径直走向一位看起来伤的很重的兵，胸口处被纱布缠绕，但依然在渗血。这人叫秦然，和张清虞同岁，亦是同期入伍，秦然前几日被敌军刺伤胸口，险些伤到心脏，眼下只能在这躺着，张清虞便照顾一二。

听到声音的秦然睁开眼，在张清虞的帮助下艰难起身，颤颤巍巍的喝完了那碗清汤寡水的粥

“张清虞，多谢你。也不知我还能撑多久。”

“莫要说丧气话，这些医师都在，他们会救你的。”张清虞刻意增大了声音，一旁的医师自然也听得见。

秦然摇摇头

“你看这碗粥，眼下还有一些米，再过几日恐怕就只剩水了。”

“秦兄，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必然不会放弃你。你要好好养伤。”

“多谢了，只不过即便有粮草支援，但药草有限，我这伤口还不知会不会愈演愈烈。”

张清虞清了清嗓，故意压低声音但不至于到旁边人细听听不见的程度

“秦兄莫慌，我昨日偷偷靠近主帅营，从那里得知有一批药草已然秘密送来，只不过还没有分发给各位药师。”

“此话当真？”

“我亲耳所听，只不过前些日子粮草被袭，所以这次是秘密行动，军营里没几个人知晓。”

“西戎人实在可恶。此事你也莫要再传。”秦然忍不住泄愤，伤口却也开始大量渗血。

“秦兄！”

张清虞有些意外，连忙找来几块纱布，按在秦然伤口处。不过也是在这顷刻之间，张清虞自然的引出了接下来的动作。

“秦兄，我会救你。”

是夜 子时

张清虞摸准了换班时间，偷偷来到仓库附近，这里堆积着大部分的物资，那批药草‘说不定’就在这里。

张清虞去往仓库的路并不顺利，好几次险些被巡逻的卫兵发现，只不过他也都巧妙地躲过了搜查，将近一个时辰，张清虞终于在一处废弃的粮仓里找到了药箱。

拿到伤药的张清虞没有再等，而是直奔伤兵营，他到达时秦然的伤口正在止不住的流血，他身边也躺着和他同样状况的许多人。张清虞按了按药瓶，找到正在为秦然止血的药师。

“您试试这个。”张清虞亮出装着伤药的小瓶，药师有些诧异，这东西稀缺，不知张清虞从哪里得来。

“您先别管了，先救人要紧。”张清虞道。

那位药师连忙将药粉涂在秦然的伤口处，没过多久便肉眼可见的开始凝血，而那位药师也将药瓶分给了其他药师，那些血流不止的将士们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张清虞在此后几日便一如往常去训练、照看秦然以及时不时的列队防御西戎放的箭。直到三日之后，张清虞和檀盛等来了想要的结果。

又是夜半，张清虞躺在帐中最边上的位置时不时打量帐外。外面传来夜莺的叫声，那是他同檀盛约定好的声音，意味着废旧谷仓那边已然得手。张清虞立刻起身，他需要做的是赶到伤兵营确认谁是那名内奸并找到他所遗留的所有物品。

===废旧谷仓===

“人赃并获，你到底是何人？”褚丞手里握着从眼前人衣服里搜出的打火石问道。

那人穿着与其余药师相同的服装，被按在地上默不作声。

檀盛挥挥手，侍卫抬起那人的脸，檀盛打量片刻后道

“西戎人？长得并不像。”

那人还是保持沉默，檀盛也没有着急，毒药的关系让褚丞找来一把椅子坐着。片刻后，便听见了张清虞的声音。

“属下长枪营张清虞前来拜会主帅。”

檀盛看见张清虞手里一沓厚厚的纸页，放心下来。

张清虞被侍卫放进来，将那些纸交给了檀盛。

“殿下，这些都是我在他房间里搜到的。”

檀盛翻阅着那些纸，有一些是没烧完的信件，檀盛翻开信，他知道这是某种密语。

檀盛从前听凌景之和明月讨论过这东西，北境许多州府居民与西戎互相通婚，但若是正值两国交战期间，那他们便是两国都容不下的异类。因此他们与家人的书面往来用的皆是看起来在说一些经商之事的南夏文字，实际上每一个文字若是用西戎文说出来，那便是另外的意思。

檀盛还记得第一次听闻这些文字，是一个在稀松平常的日子；檀盛还未搬离宫中，下了学带凌景之一同去暖笙坊。

明月在替刘君则破译西戎乐谱，她是漠北人，认得那些文字。而得知此事的凌景之对这种独特文字来了兴趣，向明月连续请教好几个月，而檀盛也在旁边跟着学了不少。

想不到当日随意闲聊，如今派上用场。

“证物皆在此，你是否承认原先的几把火都是你放的？”

只见那人大笑，戏谑般道

“你们杀了我也没有，该烧的都烧了。我知道，你们的粮草短缺，恐怕到时候大家都会饿死在这。”

檀盛见也问不出什么，便叫褚丞将他先关了起来，侍卫也只留下几个亲信和张清虞。

“伤兵营情况如何？”檀盛问张清虞。

“先前秘密派人送来的药已经交给了药师，殿下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张清虞笑，依然是数年前遇见他时的笑容。

檀盛松了一口气，伤药是的确有的，是他派人暗中保护好不容易送来的贺州，只不过并不放在那间废旧谷仓，而是分散着被檀盛的亲信保管。

张清虞四处打量，随后从袖中拿出了几张纸接着道

“这个东西方才没有给你。”

“这是…”檀盛接过那几页纸。

“除了信件，我还翻到几张药方。我看过秦然的药方，这上面显然不是治疗寻常伤病的，我担心，会不会是什么毒药。”

檀盛细细看着里面的药材，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最近半个月来总觉着毒发的次数变得频繁，源头恐怕便是那西戎人动了手脚。

刘君则很久之前就嘱咐过檀盛少接触里面这些药材，这里的东西与檀盛的目前服用的解药相克。从那之后檀盛的饮食和用药都格外注意，想不到头一回遇到这些药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