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之很清醒的知道,自己这的想法非常危险,即便成功,那必然也是被扣上反贼的名号。但他也知道现在即便什么都不做,依然被檀启的药控制,自己虽然微如尘埃,但也要尽力一试挣扎出他们的控制。
若是能用自己一命换取皇帝和太子,无论是对檀盛还是这个天下,都将是一个铤而走险但全新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不能与檀盛牵扯上关系,否则檀盛将会有很大的污点,因此凌景之便开始计划着,或许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冬夜很漫长,檀盛早早点起了灯,在书房中看书。
凌景之已经发现多次有不少人盯着他,他知道是檀盛的暗卫们,不管是不是檀盛派来的已经不重要了,筹备了许久,凌景之正好需要他们推波助澜,让他离开檀盛。
凌景之最后一次帮檀盛收拾好房间,而后又借着帮檀盛烧水离开了檀盛的书房,将水放到灶台之上,回到房间,拿出一张纸,动笔书写。
凌景之悠悠书写着他在乐坊上回的所见所闻,无论是宫苑暗道还是兵器工厂又或者是暖笙坊具体的机构,凌景之写完晾干,将信纸卷起,走到后院树旁,打开鸽笼,将信放好。
在凌景之意料之中,没过多久便听见箭的声音,是那只鸽子。紧接着身后便来了一些人,其中一位凌景之认得,是暖笙坊的大司乐,另外两位身穿盔甲夜行衣,冲上来将凌景之制住。
“亏那傻小子那么信任你。”大司乐皱了皱眉,凌景之也没有辩解或反抗。很配合的被二人绑好,又被他们带到了另一侧的杂物间。
见凌景之久未回来的檀盛准备去厨房找他,却撞上从门口进来的褚丞,檀盛见他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事就说。”檀盛道
“殿下,我们在宫里截获了准备送去东宫的信。”褚丞说着,一边为檀盛呈上截获的信件。
“处理了吗?”檀盛边说边接过信准备打开。
“殿下,您要不亲自去看,是……凌公子。”
檀盛手指停顿,随后又马上继续翻开信件,果真是凌景之的字迹,可是上面写着的种种,让他不解。
“殿下,在杂物间,大司乐也来了。”
檀盛一声不吭,眼神示意褚丞带路。
打开杂物间的门,檀盛看见凌景之被扔在草垛上,身旁守着两名侍卫,转身看去,大司乐不知道从哪搬来一把椅子,靠在座上,手里依然是一杯茶。
檀盛明白这些日子大司乐果真是又派了人盯着凌景之,今日算是抓到了现行,看大司乐的样子,今天怕是必须要给乐坊上下一个交代。
“阿谨,我…你…“檀盛看着凌景之不避的眼睛,一时不知先解释这不是自己本意还是期待听凌景之说他的苦衷。
而凌景之似乎在主动承认所做的一切
“是我。”凌景之不等檀盛开口说出完整的句子便先回答了檀盛心中的疑问。
檀盛心里有种跌落深渊的失重感,但他还是叫两名侍卫让开,准备帮凌景之解开绳子。
“等等。”大司乐叫住檀盛,又扔给他一块令牌
“你看看这是什么。”
檀盛捡起地上的木牌,上面的‘囿月’二字已然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你可有什么苦衷?”檀盛满眼失神问凌景之,他不明白明明是从小就在一起成长的人,最终也会离开自己。
“正如殿下所见,太子为高权重,我自然要帮他。”凌景之道,承认了所有。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帮…帮檀启。”
“我忘了。”
“你忘了?”
“对,也许太早了,所以记不清。”
大司乐听到这啧了一声檀盛,随后带着两位侍卫离开了杂物间,有些事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那我们之前一同查案算什么?”
“权宜之计。”
“凌景之。”檀盛叫了他的真实名字。
凌景之有所触动,但很快掩盖过去
“凌景之?殿下,太子亦知晓我的身份,姓凌也好姓陈也好,都是代号罢了,没什么要紧。”
原来他不只告诉我一个……檀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故意传信对不对,否则你早在前段时间就告诉太子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帮你一起。”
“你怎么帮?”
“你……这些年对我是真心的吗,我们一起……一起做的所有事。”
凌景之看不得檀盛眼睛里泛红,于是趁自己心软前赶紧开口
“真心重要吗?太子给我的你给不了。”
“可是你说过你不在意这些,而且,乐坊……乐坊会帮我们。”
“乐坊的人帮的是你,不是我们,否则今日也不会来抓我了。”
“你…那你上次中秋在乐坊,我们一起看星星……”檀盛想问上一回的拒绝是不是因为太子。
“事已至此,但凭殿下处置。”凌景之打断檀盛道。
“你知道我想要你的解释。”檀盛怎么会处置这个陪自己喜怒哀乐十几年的人。
“物证在此,殿下还想听什么?殿下下不了手,是打算放了我吗?”凌景之咬着牙一字一句向檀盛输出,他自然知道檀盛不会舍得要他的命,总归能活着离开这里。
“放了你?然后看着你去东宫?”檀盛算是看明白,凌景之知道自己不会下手,这事要离开自己的打算。
“我知道你舍不得动我。”凌景之笑说
“你…阿谨,我原来可以这样被你利用,你怎么就不能信我。”檀盛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确舍不让凌景之离开,更舍不得动他一分一毫。他十分不理解为何当初同意和自己一起共进退的是他,如今要先走的也是他。
“你那日问我若我有得选,还会不会来你这?当年的我其实有得选,来你这是我自己选的。”
檀盛眼里有着错愕,凌景之这是选了自己?不过接下来的话又让檀盛跌落到谷底
“我之所以来殿下这里,全因殿下是陆尚泉的徒弟,而我要想查案,必须要先利用你从陆尚泉身边入手。”
檀盛眼眶很红,再也憋不住掉下一颗眼泪。他不愿意提及以及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被那个人说了出来。
“陆大人没说错,我的确是带着目的在你身边的。我也还感谢殿下怎么会这么傻,让我省心。”
檀盛感觉喉咙一紧,眼泪不自觉一颗一颗落下,他似笑非笑想通过言语来掩饰自己真心被剖出粉碎后最后的体面,却说不出一言一句。
“我……放你走……”
而后是一段很久的沉默,檀盛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杂物间。没过多久,褚丞进来帮凌景之解开了绳子。
“你为何如此,明知道殿下待你不薄。”褚丞很不情愿看着凌景之,也不理解为什么檀盛不顾大司乐和乐坊众人也还是在物证齐全之下放了凌景之。
“择良木而栖罢了,只是他愿者上钩。”
听到这句,褚丞愤愤不平又推了刚站起来的凌景之一把,也许是毒药的功力,凌景之重重摔在地上,好在上面铺满了草垛。
褚丞自然发现了异常
“你也不至于这么不耐打吧。”
凌景之苦笑,休息了一下重新站起,而后走出房间,看向檀盛书房的方向,这一回,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了。
凌景之来到囿月台,太子很意外的看见凌景之。
“臣之前眼拙,如今愿来东宫帮助殿下。”
檀启有些意外
“檀盛舍得?”
凌景之没有说话,太子又警觉道
“你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殿下放心,不曾。”
檀启定然是对凌景之突然的投靠不相信的
“从前本宫的确想让你来东宫,不过现在或许有些晚了,现在本宫想让你帮我盯着檀盛,直到看出他和暖笙坊之间的端倪。”
凌景之早就料到檀启会这么说,毕竟他这是东宫,不是什么想来就来的地方。
“请殿下允许我离开六殿下那,回到内务司也好。”
“你凭什么要求本宫。”檀启觉得好笑。
“殿下,常见安是凌少师旧人,我作为他的儿子,自然有办法问出殿下想要的。”
檀启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上前掐住凌景之的脖子
“你拿什么威胁我?”
凌景之喉咙被按住,有些吃力吐出几个字
“凭臣是凌家后人。”
太子愤愤松手,即便他现在再觉得这个不好控制的凌景之该死,他却也没说错,凌家唯一的后人,说不定是兵符唯一的突破口。
内务司虽然事务繁杂,但凌景之到底是内务司总管的亲徒弟,又是明面上的远方叔侄,自然也不会太忙碌,凌景之借此筹谋着那件世俗眼里大逆不道之事。
===半年后永隆二十二年夏===
就这样檀盛的宫苑少了一名叫陈谨的内侍半年,而他也即将迎来开府宴,定在他真正生辰的后十日,也是端午后的第二天。
檀盛不死心派褚丞给内务司递了请帖,邀请那位故人来参加自己的开府宴,这一天后他檀盛将会和宛如牢笼的皇宫告别,他们也曾经多少次约定过要游山玩水到天南海北。
今年的生辰檀盛觉得格外冷清,虽然只是少了一个凌景之,却仿佛少了一切,他没有见任何人,御书院散学后便只身一人来到了内务司。
他只想见见他。
檀盛走到内务司,里面都是忙忙碌碌的宫人
“陈谨在哪里。”檀盛叫住一个内侍,却没有得到回应。
也是,大家要忙的事很多,谁也不会整日里盯着谁去了哪。就在檀盛四处寻找时,檀盛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