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凌景之思绪很乱,到后半夜才睡着,于是第二日快到午时才醒,起床后不见檀盛,只看见桌上精致的早餐,估计是檀盛买的。
“终于起了。”檀盛面带微笑,像个没事人从门外进来,不过凌景之清楚,檀盛这个人多半时候喜欢压抑着情绪,他越是看起来没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凌景之乖乖起床洗漱,然后坐到桌前
“在等我?”
“没有,我吃过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起,我才不傻傻的等。”檀盛回答,也不知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凌景之应了一声,埋头开吃,城里的早餐味道多了烟火气,也没有吃饭前繁琐的规矩,凌景之满足的吃完这些不贵却好吃的佳肴。
“我们可能要晚些回宫,我得在乐坊处理些事。”
暖笙坊的事还能是什么,凌景之一算日子,今天是十六,是每个月檀盛去乐坊密谈的日子。其实檀盛每个月准时离开皇宫这事但凡离的近的都知道,也不知是不避凌景之,还是真的没考虑到。
凌景之一开始不知道去的是暖笙坊,但也知晓定然是一些拿不到明面上说的事情,于是为了帮他隐藏,每月十六日前后都将檀盛宫里的人派去干些杂事,不引起对凌景之的怀疑下,远离对于檀盛的关注。
“那我先回宫,乐坊里人多眼杂,我在这不是很合适。”凌景之道,心想着宫里有些事还没有处理。
檀盛迟疑了半刻,没想到凌景之居然就这么自己先走,但又即刻利落的道
“好,回去小心。”然后又想起什么
“哦,忘记了你功夫可是了得,恐怕我也不必担心。”
今晨起来檀盛说话就加了些怪味,凌景之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回应他,擦了擦嘴,转身离去。
檀盛头也没回,直到凌景之离开。有些落寞的身影抬起头,看着方才凌景之吃完的残羹。檀盛无奈叹了口气,叫小二将房间收拾干净,向乐坊后的议事厅走去。
檀盛离开和凌景之住着的小院,穿过回廊,走到院落深处一间敞开门的屋子,里面坐着几个熟悉的面孔。如凌景之所想一样,这里的确是檀盛的情报和暗卫机构,也难怪,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总得为自己寻些依靠。
暖笙坊明面上为八音坊、舞优坊、乐谣坊以及司统坊,然而背地里却被檀盛在几年前分别逐步换为负责武器制造、排兵布阵、情报收集、身份管理的暗卫机构。
要说这个机构其实也不是檀盛白手起家就建来的,认识云知暖之后的檀盛无意间发现这里早已行使着情报机构的功能,与自己不谋而合的完善了整个暗卫系统。
不过,云知暖很少提起他母妃的往事,可凭借檀盛的观察,云知暖定然和他母妃之间有着如同莫逆的深厚情谊,否则谁会以身犯险帮他这个无名皇子干诛九族的事。
檀盛跨进大门,只见大司乐云知暖坐在中间,身旁是一位与大司乐年龄相仿的姑姑,旁边的座位坐着的刘君则便是人前的乐谣坊坊主,负责情报收集。
“云姨母,楚姑姑。”檀盛先是向正对着两位打了招呼,大司乐是常常能见到的,而她身旁的楚元歌楚姑姑是当年很早就和云知暖一同经营乐坊的元老人物,如今负责管理整个乐坊运营的账目和统筹,同时负责对暗卫系统的人马进行身份的安排。
楚元歌身居幕后,性子也比云知暖温和许多,她朝檀盛笑了笑,问檀盛近日如何,而不等檀盛回答,云知暖抢了先
“他还能如何,昨日刚解了禁足吧。”云知暖说着白了檀盛一眼。
“你知道了。”檀盛道
“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我们暖笙坊也不必留着。”
“你别说他了,等到咱们这位六殿下开府,到时候也不必处处看里面人的脸色。”除了太子之外的众皇子们及冠之年便要开府搬离皇宫,对于其他皇子也许是万分不舍,但对于檀盛来说绝对是求之不得。
“殿下,我来迟了。”檀盛正笑着,便有听着很年轻,却坚定有力女声从身后传来,几人向门口望去,是一位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姑娘,头上点缀着少许晶莹剔透的发饰,似是前几日京中的新样式,看上去很是优雅端庄。
这位姑娘便是当年被云知暖一同捡回的明月,如今已然是舞优坊坊主。
正在建立暗卫系统的檀盛给了这位雪夜相识之人舞优坊坊主的身份。只不过虽然有这个名号,但明月心思却更多在舞刀弄枪上,因此在舞优坊的舞娘都稳定下来后,已经不再登台演出,主要负责训练那些潜藏在各处的暗卫。
明月比檀盛小三岁,武功却远胜于檀盛,几次闲聊中听她提起过她曾是一位军中老将的徒弟,只不过后来边境不安分,老将去了战场三年没有回来,活不下去的她才来到京中谋生。
这些年明月这些年凭借自己一身本领攒下了不少钱,也许是为了弥补一碗粥都付不起的年幼时光,总是偏爱买各种有趣新鲜的玩意。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坐了下来。
“开始吧,穆晚应当又不来了。”楚元歌道,一边拿起本月的人员统筹册。
穆晚,便是昨夜与长公主一起的那位幕僚,先前是八音坊坊主,擅长制各类机关器械,同时弹着一手好琴。然而就是这绝世的琴技,让他在一年多前进入长公主府成为了幕僚。众人自然不能轻举妄动,于是顺势让他成为了安插在长公主府上的眼线。
“那小子可别真的动心了。”大司乐道,她说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穆晚心思多,感情又细腻,而近几个月的议事都以陪同长公主出游为理由而没有到场,这一年多的相处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情愫,只愿他别到最后自己陷进去了都不知道。
檀盛有些心不在焉的和几位坊主合计完乐坊的事情,出来时已经是申时,凌景之也不在身边,没心思在外面瞎逛,抄了近道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檀盛回到皇宫,却看见凌景之正在换去外面的鞋,似乎也是刚回来的样子。
“你才回来?”檀盛有些诧异,当初不是他自己说宫里还有事。
“额,对,方才被我师父叫去了内务司一趟,拿了一些宫里常用的材料,才回来。”凌景之见到檀盛,连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把有点脏的鞋收了收。
“哦,你歇着吧,别忙了。”檀盛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还在憋着一股劲,懒得再多说。
宫里规矩森严,尤其是对于这些小太监,凌景之即便在檀盛这当个掌事太监能够随性一些,然而只要出门必然是要干干净净,即便是去他师父内务司陈总管那,沾了灰尘的鞋子也是不能有的。
凌景之低了头,继续整理自己的鞋,回想着从乐坊出来的他,的确是想直接回宫的,然而走到半路,却碰见了太子檀启的人。
凌景之本想拒绝,那人却没有要放过的意思,凌景之见太子之命不好推辞,也实在担心这位阴晴不定的贵人,便从袖子中故意落下昨日和檀盛一块买的一件竹雕,想着给檀盛留下讯息,而后来到了山海楼。
凌景之想着看檀盛的反应,定然是没有发现他落下的竹雕,也没有再解释什么,思绪转到几个时辰前。
山海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宾客络绎不绝,一座难求,上次同张清虞吃饭,半个时辰才等到一个雅座的位置,而这次大不相同,太子身边的侍卫白昶带凌景之穿过等位的人群,径直走到了二楼包间。
二楼总共三间包间,需得绕过前面的走廊,凌景之走进房间,几乎听不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凌景之向太子行礼。凌景之不知道太子这次又要干什么,言行是万分谨慎。
太子屏退左右,又叫凌景之坐下,缓缓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凌景之面前,眼看刚送到凌景之手上,开口道
“凌景之?”
“太子殿下还是在怀疑奴婢是您的故人。”凌景之停顿住接茶水的手,朝太子笑了笑。
“是故人之子。”
“殿下,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内侍,您真的认错人了。”
太子笑了一声,也没继续追问,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轻易承认,不过白昶查的事必然是有九成把握,他便又道
“陈家不是你的本家,我派人去沧州寻遍,都没有在姓陈的人家找到你的消息。”
“太子殿下,说来惭愧,奴婢入宫后便是残疾之人,家谱中自然是留不得名的。”
“是啊,所以本宫的侍卫动了点手段,只可惜,在重刑之下,也无人认得你。”太子笑道
阿谨从前便听过也见过太子的狠厉,他这次仅仅为了确认一件事,便动用刑罚,阿谨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仔细回忆年幼时父亲虽然是太子少师,可自己与檀启从未见过面,而现在的自己至少在外人眼里是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身体残缺的太监,为何他偏偏要盯上自己。
檀启见状,道
“你查了这么久,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本宫的。”
太子切入正题
“你愿意帮本宫一同做事,那便给你这囿月台的令牌,此后能随时进入这里。不必再行冒险之事。”太子说着,一边将一个木牌放到桌上。
不必再行冒险之事,阿谨看着桌上的木牌,檀启这是早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上回来囿月台偷账本他也早知道是自己干的。太子时刻在关注自己的动静,也不知有没有顺便探查到檀盛那里,若是顺藤摸瓜将檀盛和他的乐坊牵扯出来,那檀盛将会卷入更大的风波。
囿月台是东宫东南侧的一座小院,一共三进院落,一进院为太子会客之地,二进院为太子独自处理公务的书房,三进院驻有一座六层高的藏书楼,亦是阿谨上回独自前往的地方。
太子平常协理政事、面见大臣都在此处,这地方虽算不得上私密,却也有侍卫巡逻,只有十分重要之人才能出入。
凌景之看着檀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知道眼前这个危险的人物到底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