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难开门就见到客厅里坐着一个人,一身黑长袍,长发及腰,脑袋上盘了一个高髻,半披发还编几根小辫,远看就是一只大蝙蝠。
李难问问他:“你有事吗?”言下之意,没事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沈无忌是只鬼,也没什么脸皮,他端坐如常,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的记忆和阴阳眼恢复得蹊跷,那天的雷劫是冲你来的,看那阵仗是想把你的神魂烧了。”他抿了口茶水,似是嫌弃味道不够,没再喝,继续说,“青山本就是道家名山,庇佑万物,你算是托它的福,躲过一劫,只烧坏了阴阳眼,被封印了神魂的记忆。”
李难见他来确有正事,不好再开口赶人,听他说了一长串,就是没提到那束红光。
“不知道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治好了你的阴阳眼,连带神魂的记忆都回来了。此人必定不简单,不知是敌是友,你…你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这句嘱咐,沈无忌颇为不自然,又抿了一口那无法入口的茶水。
李难见他又喝一口,正好瞥见那茶包,顿时想起这东西哪里来的。她不得不出言提醒:“别喝了,这茶包过期了。”
这茶包她图便宜买的临期,早八百年丢在橱柜深处没喝过,沈无忌还挺会找,外面放的咖啡花茶一个都不喝,偏找这盒落了灰的。
过不过期,有没有毒,这对沈无忌都没用,他单纯嫌弃这茶。
“我告诉你下期中奖彩票的号码,拿钱买点好茶叶,这东西能入口?”
这话说得霸气,可李难只心动一下,立马拒绝:“这财运是别人的,我要拿了这钱,那人的运跟着我,指不定招来什么东西,我自己一堆破事,哪里顾得上别人。”
沈无忌很罕见地笑了笑,不再提这不靠谱的话,端着那茶反而爱不释手。他这时倒不嫌弃,这茶水喝了几口,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事情说完了,李难毫无头绪,靠在沙发上发呆,她犹豫要不要告诉沈无忌那束红光的事。
外面飘起了雪花,单层玻璃挡不住寒气一股一股往屋里钻。可她居然不觉得冷,李难奇道,难不成修炼还能避寒?
还没等她惊喜完,低头便看到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她一抬头,空调的暖风扑面而来。
李难惊喜变惊吓,这破空调五级能耗,一小时一度电。这空调到底开了多久,整栋房才能沐浴在春日暖风中。
她抓起空调遥控器,按下开关键,从温暖中一身寒意醒来。
李难咬牙切齿道:“沈无忌,以后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
看他那打扮,死之前肯定不是平民,死之后过得还是好日子,李难冷笑一声,让他滚走。
沈无忌倒冤枉,好心跑来给她分析一通,好脸色没给,得了一句滚,实在是没处说理。他脸色也冷下来,一甩袖子就没了踪影。
他鬼一走,李难的肚子开始叫嚣。
她的早饭是路边摊,午饭是小饭馆,晚饭就是凑合能活。
李难进厨房给自己煮了挂面,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按理说照她的工资可以不用过得如此凄惨,偏偏她是个孤儿,刚赚了点钱就给爸妈换了块风水宝地,成功成为负一贷,今年刚还完债。
李难小时候年年去看他们,年年哭,年年拔杂草拔得手心血肉模糊。原先的墓地就是大写的凄凉二字,枯草丛生,无论谁来一看,牙都寒碜掉两颗。
年纪大点,她就发誓决不能让爸妈再住在这种地方。如果不给他们换块好地方,继续让他们俩在荒山野地里躺着,李难没脸见他们。
她自己衰,不能拉着爸妈一块衰。
吃完清汤寡水面,她满脑子都是清风道长。
这老道许诺她上山包吃包住,每个月还发钱,活计清闲,还能不耽误修炼。
住在山上很不方便,她也不熟悉环境,不知道如何和道士们相处。而在这里,李难虽挣得多,但每天要被工作压弯腰,还要对付时不时抽风的同事和老板。
两种选择,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她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
这时,李难脑海里闪过那束红光。那红光诡异血腥,若不抓到凶手,那秀芝婆婆岂不是白死了?
如此想,李难豁然开朗,赚钱无所谓了,现在她的人生目标是抓到凶手。
李难是个行动派,大半夜打开电脑,咔哒咔哒给自己写了一封辞职信,邮件发给了张关仝。
发完,她一身轻松,甚至有点想哭,深呼几口气也没憋回去,大被蒙过头,放声痛哭。
这是一场对婆婆迟到已久的哀悼。
头天晚上哭狠了,李难肿着两只红提眼醒过来。
冰了勺子盖在眼睛上,她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
忽然,电话铃声滴滴滴想起来,李难被吓醒,慌张去接电话。
“李难,你大半夜的辞职信是什么意思?”
居然是张关仝!
李难一看时间,早上七点,这小张总总算早起一次。
她不理解张关仝这有些恼怒的质问,回道:“辞掉这份工作…的意思。”
“你来一趟公司,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给我一个解释。”李难对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很无语,刚想反驳,对面又说道,“你不来,我去你家找你也行。”
行他个西八啊,李难挂了电话。
连辞职都不得安生,那辞职信里不都写了吗,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去世了,她要去走人生另外一条道路了。怎么,个人情感受到严重打击,这还不算人生重大变故吗?
李难半夜勇了一次,今天没胆子了,她还是去了公司。
她没像往常一样打扮自己,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出门。
办公室里的人比她想象得全,全都到了。
张关仝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一脸阴沉。
李难打开手机,这才发现她的同事们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
信息内容很一致:对她辞职感到惊讶,劝阻她,还有小张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先开始阴阳怪气,后来气急败坏直接破口大骂。
行为犹如疯魔。
在其他人眼里,李难的到来是救赎。
“李难,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张关仝就进了办公室。
李难没关门,很自觉坐在小沙发上,等着张关仝打破沉默。
“我可以确定告诉你,下一个坐我位置的人是你,你还要走吗?”
他就是如此坦荡,门内门外的人都为这坦荡沉默。
过了半晌,李难只说了一个字。
“走。”
“是因为王xx吗?我让他向你道歉,并且保证不再传你的闲话。还是刘xx骚扰你,我会……”
“都不是。”李难打断他的话,靠在沙发上,看着踱来踱去的张关仝,正色道:“人活着总要去做一些事,我现在要做的事不在这里。无关公司好坏,无关同事好坏,仅仅是因为我现在必须要去做另外一件事。”
张关仝背过身,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疑惑道:“你哪里来的什么重要的人?你不是孤儿吗?”
“孤儿就没资格有重要的人了吗?”李难总算知道这人没办法沟通,“我要辞职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批准,只是通知。”
说完,她站起来理顺衣服,抬脚往外走。
“李彦呢?”
跟他叨叨半天,他居然搬出了李彦,李难的脸色很是精彩。
“你来这里工作是托他照顾,你说辞职就辞职,你让他这么多年的心意往哪里放?”
李难不吃这一套,当年该结束的时候,早就结束了。
“第一,我走后门进来的,你不更应该同意我辞职吗?第二,我跟他早就完了,你把他搬出来想干什么?张关仝,我只是辞职,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哪来的这么多话堵我?”
“我只是为他感到不值得,你根本配不上他。”
李难冷笑起来,觉得他这话荒谬,毫不客气道:“是我跟他谈过恋爱,不是我跟你抢他谈恋爱,我对他问心无愧,他做了什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他的苦心?再说了,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有关系吗?你到底发什么羊癫疯?”
两个人吵得其他部门的人都忍不住伸长耳朵听,直呼过瘾刺激。
张关仝含着一口气,脸涨得通红,哪里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过话。
其他人见势不对想劝架,还没想好说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打扰了。”那青年不过一二十出头,瘦长脸,个子直逼门框,不怒自威,看起来像找茬的。
他腋下夹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又像个来办事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一鸣,李北鸢女士和谢翊先生的亲侄子。”
这跟鬼一样冒出来的人,谁也不认识,但他说的那两个名字让李难和张关仝齐齐变色。
李北鸢是李难她妈,谢翊是李难她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