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李难谈过一次恋爱，结局很难看。

大学的时候，李难用孤儿的身份获得补助，去勤工俭学岗位，周末去打零工，几乎没歇过。

很累，累到每天回寝室几乎闭着眼睛洗漱。

她要换掉不合身的衣服鞋子，想和她的同学那样活着。她需要很多很多钱，给父母买一块像样的墓地。

除了室友，她不认识什么同学，也不出去社交。

而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时刻，出现了一个男生。

他刚好在李难打工的店，从汉堡里吃出一根头发。

李难站在店长身后不敢抬头。

“我给您退钱，是我们的失误。”

“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男生着急走，店长给他拿钱，推着李难让她追出去送钱。

“先生，请等一下。”李难气喘吁吁，捏着几张纸币和几块硬币，“您的……”

男生刚好在马路口被红灯堵住，他回头看到李难，扶着电线杆子喘气，一手递给他一把钱。

那个夏天出奇得热，新闻报道很多人得了热射病。

男生接过钱，也不急了，他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李难边擦汗，边听他说话，顿时愣住：“我不认识您。”

“啊，你是XX学院的吧，我在XX见过你……”

他说什么，李难早就不记得了，她当时就没认真听。

那么热，还穿着厚的围裙和帽子，急匆匆跑了半条街，她的理智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

李难看到那个男生焦急地看着自己，脸色有关心这种神情。

很陌生。

又很熟悉。

毕竟很多人看到她只有两种神情。

第一种，从上到下的打量，最后落在那张还算不错的脸上。

第二种，从前到后的打量，最后带着同情怜悯落在她的眼里。

唯一担心她的人，只有园长。

后来，她也死了。

男生给她买了一瓶冰镇的水，不停给她扇风。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男生给她留了联系方式。

李难从学校里打听到那个男生的消息，边打听边颤抖，第一次她对一个人产生欲望。

她想，如果他能一直这样关心我就好了。

男生家里条件很好，人缘很好，跟她学院的一些人也认识。

张关仝和他是从小的朋友。

张关仝家里多有钱，大家都知道。

李难掐灭了这点小心思。

那个男生给她发消息，她从来没回。

夏天很热，李难不讨厌这样的炎热，她更怕冬天，真的会把她冻死的冬天。

她喜欢坐在柳树下的座椅上，面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湖水，风一吹比别处凉快不少。

那个男生还是找到她，问她怎么不回消息。

李难头低的很低，仿佛那瘦瘦的身体是一根垂下的杨柳。

“我…我们也不熟悉，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男生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

“李难，木子李，难是患难与共的难。”

“我也姓李，我叫李彦。你坐下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难慢慢挪到那位置旁边，只坐了一点，两个人隔了楚河汉界。

李彦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怕把她吓走。

这女孩像蒲公英一样，洁白轻盈，风大点就吹走了。

“我第一次见你，你在打工，能自力更生好厉害，我身边的人都没你真么厉害。”

李难慢慢抬起头，视线随着湖水飘到很远的地方：“我…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要生活下去只能打工。”

男生仿佛惊了一下，没那么快接话。

“那也很厉害。”

李难对这种夸奖都免疫了。

“对了。”男生递给她一个纸袋，“我刚刚买给我表妹的，她闹脾气不吃，要不吃这天气很快就坏了，我也不喜欢吃甜的，给你吃吧。”

李难看着袋子上的logo，不敢接，她知道这东西很贵，抵得上她几天的伙食费。

她不接，男生说：“那我丢了。”

“别……谢谢你。”

男生很温柔地笑，看她接了，起身说有急事要先走。

李难打开袋子，看到一块包装很精美的蛋糕。

在她最喜欢待的地方，李难吃到了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甜品。

以前嘴馋的时候买过，不过是很便宜那种，甜得发腻，对她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贵果然是有道理的。

松软清香，吃起来完全不一样。

吃了几口，泪水就慢慢落在盖子上。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遇到这些，明明她人如其名。

李彦对她很好，没有过分的要求，偷偷带她蹭饭，还给她介绍更轻松，薪资也不错的兼职。

没人对她们说什么不好的话。

室友发现她和李彦的关系，纷纷祝福，担任班干的室友还说李彦是很好的人。

李彦比她大一届，他快毕业的时候向李难求婚了。偷偷求的婚，他知道李难不喜欢很夸张的做法。

李难差点答应了。

就差那么点。

李难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能看见鬼。

当她看到傍晚黄昏下，李彦身后慢慢站满了几只恶鬼，它们苍白的鬼手慢慢伸向李彦。

“不要！”

鬼群消失，李彦满脸惊愕。

“你…你不喜欢我吗？”

李难被他的失望打碎，缓缓从一片阴影里抬头。

“对不起。”

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一个月后，李彦毕业。

他去了国外，两个人本不应该再见。

某天晚上，李难梦到了李彦。

男生躺在一片血泊里，李难很熟悉这场景，她父母就是这样死的。

不同的是，李彦尸体旁边站着密密麻麻的鬼魂。

“求求你们，别杀他，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李难跪着，额头磕在地上，印出血迹。

那些鬼说：“我们可怜你，谁来可怜我们？”

“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再也不躲着你们了，我求求你们，别伤害他……”

恶鬼们桀桀笑起来，李难爬到它们脚下，继续求饶。

“求求你们……要我这条命也行，别伤害他……”

李难从梦中惊醒，她在夜色里面容扭曲，浑身湿透，颤抖着拿起手机，爬下床去打给李彦。

电话通了。

“你…”

“你没事吧？”

“什么？”

“我梦见你出车祸了……”

大西洋彼岸的李彦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正是白天，他们在医院。

“我没事，车子剐蹭了。”

真的出车祸了。

李难崩溃死死抓紧自己的手臂，道道血痕留下一滴又一滴鲜血。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李彦准备挂电话，那一端又说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关系太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李彦觉得好笑，千万里之外的车祸怎么能怪李难。

“你别多想…”

“不，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看到了，好多鬼在你身边，因为我，我能看见它们，它们找的是我，因为我，它们缠上你…对不起……”

电话挂断，此后两个人再没联系。

这是一个梦，一个回忆的梦。

李难醒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终于想起一点事情，她能看见鬼。

现在她看不到了。